好人癞子

恍然大雾

好人癞子

临淄/冯景武

    来利永远都做不了好人，因为他是个癞子。
    来利十六岁那年，有一天与爹出门，路口的柏油路上不知怎的有一块石头。爹说，把那块石头搬了去，让车碾飞了可不是好玩的。来利去搬，却不知这时一辆货车正呼啸而来。来利被人猛得推开，货车飞驶过去又嘎然刹住，来利回头，却见爹卧在血泊里，蜷缩成了一个虾米。爹喉头咕哝着，一口血一个字的对来利说：做个好人。然后撒手而去。爹的鲜血在来利眼前化作一片红雾，他被吓傻了，从此落下了症候，比傻子好一点，比好人差一些，村里人便不叫他来利，都顺口叫他癞子。
    来利好钻女人堆，哪里有女人凑堆聊天他往哪里去，不管人家说的是张家的牛崽还是刘家的婆娘，他都能搭上话，并且是一发不可收拾，荤的素的污七八糟的他全来。女人们嘻嘻哈哈好一阵笑，然后说好你个癞子。来利梗着脖子瞪眼：我不是癞子，俺爹说让我做好人，我是个好人哩。爹喷着血说的话就像用刀子刻在了他的心里。
    爱凑堆的女人们很是烦恼，东家长李家短说点闲话谣言，还得防贼一样防着来利，这日子过的，好没情趣。有聪明的女人想了一招，那时村里有一个孤寡老女人，七十多了，日子艰难，平时到井边打水都是弄个暖瓶大的小水桶，颠着个小脚一摇三晃地走。聪明女人便对来利说，你说你是好人，你看刘家大娘日子那么难，你咋不帮？我看你不是个好人。来利急了，火烧了屁股一样地蹦起来，结结巴巴：我，我就是好人，俺爹说我是好人。聪明女人说，你是个好人，那你就帮刘家大娘打水、洗衣、扫院子、扛粮食。中！中！来利点头象鸡啄米，撒着欢地跑走了。女人们好一阵大笑。来利从此就象是刘家大娘的亲儿子。  
    九十年代中期，村人时兴外出打工，有点资本的就做买卖。来利没资本，来利虽然有点傻，却是个孝子，舍不得离开娘出去打工。在本家大伯的指点下，来利借了点钱开始贩私盐。没想到来利做买卖很有一套，他认死理，要一是一，不能还价，赚得自然多点。再说那时村人还认识不到碘盐的好处，只知道粗盐便宜，让来利硬是发了一小把。盐业稽查队抓到来利，来利梗着脖子说，为啥抓我？我是个傻子！稽查说傻子你会做买卖？你不怕把钱多找给人家？来利反驳：傻子还会吃饭哩，傻子也没把饭吃到鼻子里。稽查要没收他的财产，来利就跟他们玩命，稽查无奈，到村里一调查，来利还真是个傻子。稽查没法，对来利说，以后不许卖粗盐了，粗盐害人哩！来利一梗脖子：害啥人？我打小吃粗盐，也没傻多少哩！稽查忍住笑，耐着心烦说，粗盐不含碘，成分与工业盐接近，还不害人？你要做个好人啊，别害人。来利蹲在那儿懵了半晌，蹭地站起来：警察叔叔，我，我不卖粗盐了，我是个好人哩，俺爹说让我做个好人。转身把卖盐的称折断了，来利从此不贩粗盐。
    来利有过一个女人，本村的，一个寡妇带个八九岁的儿子。寡妇想嫁走，公婆不让，跪着媳妇说你给俺王家留个根吧，实在不行就找个本村里的女婿。寡妇不忍心了，找到村里她的表姨，就是那个刘家大娘。表姨说找来利吧，是有点傻，可心眼实，待人好，也有把子力气，我这两年还不多亏了人家？表姨说着说着眼窝子就湿了。成亲后来利把媳妇当成了宝，神仙一样伺候着，对儿子比亲生的还要亲，虽然儿子放学回家都是斜着眼睛鼻子哼一哼算是跟来利打了招呼。村里凑堆的女人见来利急匆匆地走着，便故意打趣：癞子，慌啥哩，也不过来拉呱？来利挠了挠头皮：忙着挣钱哩，供俺儿子上学。聪明女人笑着说，啥儿子？又不是你的。来利黑了脸：说啥话？不是我的能在俺家里？在俺家里我就得好好养着，要不就对不起老天爷！来利气呼呼地走了，女人们好一阵才回过神来，七嘴八舌地说，拼命替别人养儿子，这癞子傻得不轻哩。
    来利四十五岁那年，媳妇生病死了，老娘也没了，儿子考学后到城里过活，从此与来利不相往来。来利自此像个孤魂一样，东村走西村串，以捡破烂为生。后来几天，村里人发现来利老在他爹出事的地方转悠，眼神发直，行动迟缓。村里人摇摇头：唉，这癞子，傻得越来越厉害了。
    这时有外乡人到村里来，指名要找来利。村支书说来利是谁？挠了半天脑袋，支书猛得一拍大腿，你们说的是癞子啊，是不是他犯啥事了？你们别怪，他是个傻子。来人说不对啊，傻子会写字？傻子还给我们捐钱？支书愣了，来人说是这么回事，去年俺侄子考上了大学，俺们却供养不起，孩子一着急要上吊自杀，没办法，俺就登了报，希望得到好心人的救助。后来就收到贵村来利同志寄的一千块钱。现在孩子有了助学金，俺是找好心人报恩哩！支书赶紧让人找到来利，来人对着来利深深地鞠躬，说您真是个好人哩！来利乐了，嗬嗬笑着说，俺爹说让我做个好人！然后一蹦二尺高得窜出门去，满村里喊着，俺是个好人了，有人说俺是个好人哩！村里人知道了事情的原委，都是既鄙夷又嫉恨，心想，一千元啊，那可是十大张哗哗响的票子，这癞子真是傻到姥姥家去了哩。
    再说来利满村里喊着跑着，不知怎的就跑到了他爹出事的路口，来利突然停下脚步安静了下来，眼神呆滞，满脸迷惘，似乎在极力回想一些事情，嘴里也嘟嘟念念不知说着什么。路口有几个十来岁的孩子正在玩耍，其中有个眼尖的孩子，忽然看到马路中间有一个明晃晃的东西，这孩子急匆匆地跑上去捡，全然不顾身边穿梭飞驶的车辆。这时，来利的眼神突然清澈了，脸上肌肉抖跳不已，喉咙里蓦然嘣出一声低吼，如牛哞如马鸣如狼嚎，来利飞也似的冲上马路。就在这时一辆大客车风驰电掣而来，来利猛地推开了那个孩子，自己被当场撞死。
    那个被救的孩子后来说，他被推开的时候，清楚地听到来利喊了一声爹。
通联：周村东街1053号

高山流云

来利真是一位善人，冯老师可把这故事写成文学剧本，搬上荧屏。

凤鸣

外人眼里的傻子却做了好多明白人都不愿做的事。

花开花谢

被故事深深打动了，问候作者

张玉国

故事感人，泪眼涔涔

黄学友

拜读！

李桂霞

故事一波三折，伏笔埋的好，几个小故事把一个活生生的好人形象推到眼前。

小吕飞刀

故事动人，情节感人。

恍然大雾

高山流云 发表于 2016-1-4 16:30
来利真是一位善人，冯老师可把这故事写成文学剧本，搬上荧屏。

来利是一个传说。

恍然大雾

凤鸣 发表于 2016-1-4 18:51
外人眼里的傻子却做了好多明白人都不愿做的事。

人心不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