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走上学路

孙良鑫

吃过晚饭的杨树青，带上杨大娘给他准备的用高粱摊的红煎饼，再拿上装满了自制豆瓣酱的瓶子，又抽了几棵生产队刚分的大葱，和母亲告了别，便急匆匆的踏上了夜走的上学路。
他去哪里上学？他去临淄五中念高中。
以往，回家过星期天，返校时的选择只有两种：一是星期天下午就走，这样，半天就不能在生产队干活挣工分。二是星期一起个老早，气喘吁吁的去上课。要说这个问题还是平静同学的办法好，因为他差不多都是星期天的晚上背着粮食走夜路去上学。用他的话说：“这样走的早晚快慢都无所谓。白天的活儿，早晨的事一样也误不了。”在他的鼓动下，几个胆子较大的同学也开始用了他走夜路的办法。这不，就是在他的扇呼下，胆小的杨树青也要勇敢一回，勉强的许诺要试上一试。
其实，杨树青是住校生离家最近的。他走的这条上学路并不远，更不复杂。就是要沿着这条从东南到西北的土路、穿过一片片玉米地，再上一个小坡，横跨胶济铁路，剩下的路就是金岭镇了。临淄五中就坐落在这个镇的西北边。问题是，穿过玉米地的路怎么走呢？站在地头，他犹豫了：往前走，微风一吹，“唰唰！”作响，使人心里发毛。里边要是有坏人打劫咋办？要不就回家，明天再走。不行！俺娘已经关了门。更大的问题是，明天在同学面前，没法解释。人家特别是那些女生还不说我是胆小鬼了，不是男子汉了。嗨！别无办法了，还是硬着头皮快些通过这段令人恐惧的玉米地吧！
一步，两步，三步……步步深入。他的耳朵竖起来了，眼睛瞪的再大些。突然，几个坟包那边好像有动静，吓了他一大跳。发颤的两腿越跑越快。“呜—咣当当，咣当当”火车来了。“咣当当，咣当当。”火车就要过完啦。他来到离铁路不远的小坡下，还没往上走。怎么看着路基上好像有两个人，揉揉眼再看。没错，站着的拿枪，蹲着的拿刀。糟糕，是冲我来的。他拔腿就往右跑，“噗嗤！噗嗤！”是刚浇过的地。转身朝左跑，“噗嗤！噗嗤！”两脚陷进了泥水里。他慌乱中身体失去了平衡，一屁股摔倒在路边。还好，他带着的给养、瓶子啥的还没扔掉，就是一只塑料鞋还没拔出来。逃命要紧，他连滚带爬的往回跑了几步。不行，前头有人堵截，后边就一定有人拦路。他越想越怕，一身的冷汗出来了，头发竖起来了，颤抖的双腿不听使唤了，瘦小的身体就这样瘫软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有脚步声。睁眼一看，是本大队的社员苗大山，便一咕噜爬起来问：“你这是要干啥去啊？”苗大山看着他的狼狈样，“嘿嘿！嘿嘿！”笑的双肩发抖。过了一回儿，才答到：“这是队里分的烟叶，我又不会抽，想拿到金岭大集上换个称盐打油的零花钱。你怎么穿着一只鞋呀？和谁打架了？”这时，天已经放亮。杨树青急忙一瘸一拐的来到昨晚丢鞋的地方，找出塑料鞋。一边用路边的杂草擦着上边的泥水，一边支支吾吾的说：“没——没打——我这是——”说着向铁路边望去。啊！原来昨晚看到的不是两个人！“我可明白了！走！咱走着说。”他一下跳了起来，胆子也大了，脾气也爆了。苗大山紧赶几步，莫名其妙的问：“到底出啥事了？你道是慢点儿走，说给我听听呀。”
在铁路的路基旁，杨树青咬牙切齿的狠踢了一脚茂盛的蓖麻棵，连倒霉的玉米棵子也阵阵发抖。没想，脚下一滑，差点摔倒。苗大山十分不解的问：“你和它有什么深仇大恨呢？真是奇怪！”杨树青经过一番折腾，情绪已趋于冷静。由气呼呼转为嘻嘻地傻笑，说：“都是它的作怪，我要去上学，是昨天晚上出来的。”苗大山指着前边不远处的一洼水说：“别急，你先去那里刷刷鞋，洗洗脚。整理一下你的狼狈样。不然，你怎么从街上走？又怎么去见你的同学和老师啊？快去！你弄完了咱边走边说好吗？”
在苗大山的帮助下，通过一阵忙碌。再看杨树青：脸也白净了，头发也顺溜了，衣服也整洁了，脚上也没泥了。让人一看就是个讨人喜欢的帅学生。
走在路上，杨树青把昨晚的事情讲了一遍。苗大山走不动了，笑得直不起腰，眯着满是泪水的两眼“嗝嗝”的笑个不停。许久，他才不无感慨的说：“现在都啥年代了，虽不说是绝对没有坏人吧，也算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太平盛世呀！就拿队里的小妇女来说吧，整夜的在坡里浇地，也没听说过有事的。再说，坏人打劫，也不会明目张胆的站在铁路边上一夜不动啊！”杨树青悔恨的说：“当时，我越想越怕，也没好好想一想你说的这些，结果上了蓖麻棵的当。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为啥平静同学他们就不害怕。原来人家并不是傻大胆啊！是遇到 事情就冷静的想一想，好做出比较正确的判断。以后，我再也不会自己吓唬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