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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夜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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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6-7 10:05:1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疯子 于 2020-6-7 10:11 编辑


她从夜间来
周村、张志成

(一)

上世纪90年代的一天,刘玉山从火车站下车的时候,已是夜里十一点多。出得站来一看就傻眼了,环顾四周满目皆白,只有几棵冬青上还露着星星点点的绿叶子。

和国营单位打交道真是麻烦,关卡特多,本来两天就办完的事,却用了整整七天,焦躁的浑身几乎脱掉一层皮。

尽管如此,心中还是比较满意的,因为他的保险背心里装上了不少人民币。算计着回家的时候要走一段夜路,就买了一个三节电池的手电筒斜背在腰间,可备壮胆用。

雪还在下,一阵风吹来,雪花硬向脖子里灌,冷得浑身哆嗦。四顾没有一个行人,也没有出租车,连个人力三轮车都没有,甚至在平坦的车站广场上,连个人行的脚印都没有,好在还有几盏昏暗的路灯在北风里发着抖。

出得城来,连路灯也没有了,风倒是格外大了,由于走路散热,身上稍微暖和了点,但是一摸眉毛,试着都是凉凉的霜。耳朵更是冻得生疼,拿手一摸,那耳朵竟然掰个啥样就是啥样,再也回不到原位了,吓得他不敢再掰回去,怕把耳朵掰断。

他自以为天生胆子大,不怕走夜路,但是今夜他害怕了,甚至树上的猫头鹰叫一下都会浑身起鸡皮疙瘩。看上去四顾茫茫,可路边是有沟的,沟边有一丛丛的蒿草和树木,它们是有阴影的,他惟恐从草丛里窜出一个人来发生点什么。

这也是他的习惯,每当自己走夜路的时候,什么都不怕,最害怕的就是怕碰到人了。尤其是今夜,因为身上带着不少钱,所谓富人怕贼也许就是这个道理吧。致使踩在雪上发出的咯吱声,总是疑神疑鬼地觉着身后有人跟着他。

刚出火车站的时候,被凉风一灌,就感觉胃不舒服,这么走起来,一口一口地出热气进凉气,就有点胃疼了。

有了胃疼,分散了些许精力,那种害怕的感觉减轻了不少。

往往怕什么来什么,正当他的警惕性放松的时候,在前面不足十米的沟里,突然爬上来一个人,他当时就吓出了一身冷汗。情急之下,连忙打开了手电筒,白色的强光柱直射在他的脸上,看清了他是一个胡子拉碴的,身强力壮人高马大的中年人。他颤着声吼道:“什么人?立马回过头去。”

那人根本无法看到刘玉山的面目,背对着他,哀求道:“同志,我不是坏人,我是丝织厂的工人,是赶夜班的,不慎滑到了沟里,都是雪,我一个人弄不上自行车来,正在等人帮忙呢。好心人,帮我一把行吗,我眼看就要迟到了呀。”

那人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看来是位常走夜路的人,倒让他虚惊一场。没办法,他只能用手拽着自行车的前轮子,他在沟里往上推着,很轻易地就搞定了。那人连声说着谢谢,急乎乎地骑上车子就窜了,看来他真是怕迟到了呀。

刘玉山松了一口气,继续捂着胃部向前走着,老远就看到一辆汽油三轮车停在路边,他不由得心里又是一惊,天啊,今夜是怎么了?怎么老是有人等着我呀?不知道我身上到处都是钱吗?你不知道我最害怕的就是遇到人吗?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手中还捡起了一块带着雪的冰凉的半头砖,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走到离三轮车还有十几米的时候,那个人早就发现了他,他心中正在害着怕呢,那人就先发声了,“快来呀大哥,我的运气怎么这么好呀,我急得都快哭了,到底还是盼到有人来了呀。”

听到是位女人的声音,他那颗紧张的心“忽嗒”一下就放松了,赶忙问道:“这是怎么了?一个女人家,怎么这个时候还出门呢?”

那女人带着三大扇棉帽子,一条围巾把脖子和鼻子嘴的捂得严严实实,说:“大哥,因为我家里太忙,就把孩子送到他姥姥家,那个熊孩子不愿我走,高低不睡觉,一直熬到我下半夜才睡着。加上我又倒霉,这不走到这里,我的三轮车就掉了链子,这车太重,底盘又矮,这满地上都是雪,我掀也掀不动,一个人上不了链子。刚才好不容易碰上一个人,喊不喊的人家不理我,连车子都不下就跑走了,真是的,你说这世上哪有这样见死不救的人啊?”

刘玉山由于胃疼,心里有点烦,嫌她说话太多,就没好气地对她说:“他得到惩罚了,刚才他连人加车子都翻到沟里去了。”

“咯咯咯咯,他那是活该,报应,大哥,你能帮帮我吗?”她说。

听得出来,她这是用的激将法,那意思他若是不帮她,也会掉进沟里去的。虽然她的话有火药味,刘玉山却做不到真的见死不救。他对她招了一下手,两个人合力把车子掀起来横倒,她连忙说:“大哥,链子上挺脏,又冰凉,你就不用动手了,我自个能办得了。”

他打开手电帮她照明,她很快就把链子弄好了,两个又合力把车子放平,她连“谢谢”两个字都没有说,一挥手喊道,“上车,我顺路送你一程吧。”

上车后,他就说:“你知道把我送到哪里呀?”只听到“轰隆”一声车子就开跑了。他一路上问了她好几遍,“你要把我拉到哪里呀?”可是她那块破围巾把耳嘴围得严严实实,加上又呛着风,也不知道她听没听到他的问话,总共就没有回答他一个字。

也就走了二十来分钟吧,他在车里度秒如年,车子越走他心里越发毛,谁知道这位姑奶奶要把他弄到哪里去啊?越想越害怕,正当要砸她车棚子的时候,感觉停车了,听她喊了一声,“大哥,下车吧,到家了。”接着就听到“嘭嘭”地敲门声。

他刚下车就打了一愣怔,这是啥情况啊?这不是自己的家门口吗?她是怎么做到的呀?

没容他多想,他老婆就把大门打开了,那女人倒是不认生,就像到了她的家一样,伸手热情地扶着他的胳膊,嘴里还亲切地嘱咐着,“慢慢地,地上滑,你看这雪下的。”

刘玉山的老婆被晾在一旁发着懵,也插不上嘴也插不上手,他猜他老婆的心里的惊讶程度也不亚于他,天知道此时的她,心里在琢磨啥呢。

进了堂屋,立刻感到暖絮絮的,心情大好,他首先对他老婆说:“快,先给我找点治胃疼的药吃。”

他老婆去拿药,那女人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摸过个茶杯就倒上了热水,“原来你胃疼啊,我说你的脸色不好看呢,快,先吃上药吧。”

老婆一边递给他药,一边眼生地看着那个女人说:“你,你是……”

(二)

“嫂子,不用看,我不是坏人,我是来还账的。”她倒是挺麻利,说话间就掏出一沓百元大钞,数都不数就向他手里塞,看样子少说也得上万元,“大哥,实在对不起,当年我说是一定要还你的,想不到一晃就过了这些年,真是不好意思啊。”

刘玉山没有接她手中的钱,只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地望着那个女人,“我说妹子,我都不认识你,何来还钱之说呀。”

可能进了屋子暖和了吧,只见那女人解下了围巾,摘下了棉帽子,一头秀发一甩,一张俊俏的少妇的脸庞出现在他的面前,她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成熟,漂亮,干练。两口子都仔细的看着她,从脑海里几乎搜索了一生的记忆,最终还是得出三个字——不认识。

她却“咯咯”一笑,顺手拉把椅子坐下说:“嫂子,不用看,你不会认识我的,”又回过头,把那张靓丽的脸儿向他的面前凑了凑,“大哥,还没有认出来啊,我是王欣怡呀。”

刘玉山又想了半天,不得不摇了摇头说:“对不起,实在是想不起来了,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我家门口的?”

王欣怡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流出了两行泪水,双手伸出大拇指,激动地说:“助人不图报,连名字都不记得,你是好人也。”

“大哥,七年前的一天凌晨三点,有一个二十一岁的姑娘给你敲门求助过,你还记得有这么回事吗?”

刘玉山又想了半天,还是想不起来。因为他在家里干过几年电焊,整个村子就这一台电焊机,半夜敲门的多了去了。尤其农忙的季节,夜里农机出了毛病,自然去敲他的门了。因此,他记不得这个女人。

见此情景,王欣怡更加感动,抹着眼泪说:“大哥,其实也怪我,我也不知道你姓什么,但是我却牢牢记住了你这个人,也牢牢记住了你这个家,既然今天你记不得我,那我就说给你两位听听吧。”

那是七年前的夜里凌晨三点,王欣怡用一辆汽油三轮车驮着满满一车子的蔬菜,要去批发市场。可是她来的这条路太难走,到处坑坑洼洼的,加上车子超负荷,到了刘玉山这个村子的时候,她车子的一个轱辘的车锅的周圈,开了三道裂纹,车子摇摇晃晃地不能走了。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她敲响了路边一个小卖部的门求助,问道:“老板您好,我的三轮车坏了,您能帮帮我吗?”

小卖部的老板正做着好梦,被人吵醒就很烦,直接说:“我不会修车子,你还是另求他人吧。”说着就要关门。

王欣怡还是个大姑娘,心里毫无主张,一听到被人拒绝就哭了,“大叔,您能不能先帮我看看车子是啥毛病,帮我想点办法也行啊。”

那老板无奈,拿着手电给她检查了一遍车子,用手电指着一个车轱辘说:“看到了吗?这里有三道裂缝,必须用电焊修复,别无他法。”

王欣怡哭的更厉害了,“大叔,这可怎么办啊,呜呜呜呜。”她一边哭着一边从车上的筐里,两手捧出一大把黄瓜递给老板说:“大叔,我走投无路了,您能帮我想个办法吗?”

那老板接过黄瓜态度缓和了些,“姑娘,别哭了,你顺着这条街道直走,走到出村的时候,路南第一家就有电焊机,你去找他吧,人家管不管我就不知道了。你把车子放在这里,放心地去求人家吧。”

刘玉山被“嘭嘭”的敲门声惊醒,立刻穿好衣服出得门来,走在院子里就问道:“谁啊?”接着就听到一个哭兮兮的女人的声音:“大叔,请开门,我遇到难处了,是来求你帮助的。”

听到说话的是个女生,刘玉山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下来,最少判定敲门的人不是歹人。虽然是个陌生的声音,他还是大胆地开了大门。见到是个陌生的姑娘,他没有主动地让她进门,张口问道:“你看这黑灯瞎火的,姑娘,你有啥事啊?”

王欣怡也没有进门,就站在门外哭着说了她的遭遇,她看着刘玉山年龄不大,就改了称呼,“大哥,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听说只有你能够帮得了我,求求你了,我会知恩必报的。”

刘玉山听罢,说:“哎呀,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呢,就这点事啊?姑娘,小意思,你等着。”接着,刘玉山提着工具走出来,“姑娘,走,咱看看去。”

王欣怡根本搭不上手,她就只能打着手电筒,眼看着他用千斤顶把车子顶起来,很费力地把车轱辘卸下来,说了一声“走,”就弯着腰,滚着车轮子进了村子。

刘玉山的电焊机按在猪栏里,当然里面没有猪。当他拉开灯的时候,王欣怡才看出他长得十分帅气,他三十来岁,一米八的个头,浓眉大眼的很受看,看他那精力旺盛的样子,能够楼死一头豹子。

他把电焊机的地线和焊把子拉在天井里,半蹲在地上,电焊的弧光立刻耀眼地闪烁着,焊条打在焊缝上,烟雾立刻淹没了他的脸庞。这个时间里,王欣怡才打量了一下这个院子,看得出这是一个新家,原本是五间的地方,盖起来的只有三间土坯房,右首空着的地儿只搭了一个棚子,看来是做厨房用的。

忽然屋里传出娃娃的哭声,接着就听到一位妇人哄孩子的声音,“好宝宝,睡觉觉,一觉睡到天亮了……”

看得出这是一个贫寒的家庭,也是一个幸福的家庭。

再看看刘玉山那宽厚的肩膀,王欣怡从内心里感到,他的媳妇是个有福之人,跟着这样一个有担当的人,是有希望的。

车轱辘焊好了,看到他的脚下,光焊条头子就得有二十几个。刘玉山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二话不说,滚着车轮子就出了门口,直到把车子全部修好了,才拍拍手说:“好了,你试试行不,天也不早了,你赶快走吧。”

此刻的王欣怡心里正惶恐得很,因为她的包里没有钱,接下来的局面她无法应对,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的后果是怎么样子的。她懂得,人家是做买卖的,帮她是为了赚钱,不帮她是本分,当她听到刘玉山让她走的时候,她不由地愣在了那里,她怯怯地,很尴尬地说:“大哥,得多少钱呀,你怎么不提钱的事啊?”

想不到刘玉山淡淡地说:“不是我不要钱,我要钱也白搭,因为你去卖菜是收钱的,不可能有钱的,即便有也是带了点零钱吧?”

王欣怡听罢,不自觉地就流出了两行热泪,她也不知道说什么感谢的话,只是向着刘玉山鞠了一躬,“好人啊,大恩不言谢,我记住你了,我会回来的。”然后上了车,一边擦着眼泪就开走了。

就这样,他们相互之间连个姓氏都没有留下就各奔东西了。

之后,王欣怡在农贸市场为了争摊位,与工商人员发生了口角,到很晚了才回家,一怒之下放弃了蔬菜生意,学着邻居的样子干起了个体户,忙得浑浑噩噩的,虽然老想着还人家修车钱,想不到不慌不慌的一直就拖了下来,直到今天夜里遇到了刘玉山。

王欣怡的故事讲完了,刘玉山拍了拍脑门子,忽然悟道:“噢,好像有这么档子事,那个姑娘就是你呀,原来你姓王啊?”

王欣怡再次流出了热泪,“嗯,我叫王欣怡,大哥,真是对不起,你看这事办的,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连你的姓名都不知道,你说我还算是人吗?”

她这么一自责,到弄得刘玉山有点不好意思,“妹子,可别这么说,那就是小事一桩,今天你不说,这事儿我想都想不起来。这下好了,我们算是认识了,我姓刘,贱名叫刘玉山。”

听罢,王欣怡正色道:“刘大哥,这样你该收下钱了吧?”

刘玉山笑了笑说:“欣怡妹子,这点陈年旧事就不要提了吧,咱们认识就是缘分,再提钱的事就见外了,我是绝对不会收你钱的。”

王欣怡这才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这房子再不是小矮屋,宽敞大亮的,室内摆设也很上档次,右首隔壁间传来机器的马达声,像似有人上夜班的样子。立刻觉得这个家庭已今非昔比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跑到门外,从车上抱进来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从里面拿出来一尊关二爷的塑像,放在电视机柜子上说:“我这是今天刚请的武财神,供上他即护家又发财的。”

“哥,嫂子,我没有亲哥也没有亲姐,如果你们不嫌弃我,咱们就结为异性兄妹和异性姐妹吧。”(完)











发表于 2020-6-7 12:31:39 | 显示全部楼层
欣赏先生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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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6-7 16:52:54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翟老师赏读,该文构思欠佳,我当另行改之。远握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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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6-8 12:56:3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还没读够呢就结束了,好作品,充满正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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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6-10 09:15:51 | 显示全部楼层
美丽心情 发表于 2020-6-8 12:56
还没读够呢就结束了,好作品,充满正能量!

谢谢赵老师的厚爱,这篇作品自己不满意,抽空再构思一下。向你学习,遥祝夏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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