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颜明媚

云止于水

花颜明媚
博山  云止于水


六点五十分，走过悠长回廊，推开门，昏暗的室内是沉闷的空气，东边两个大窗子拉着厚厚的帘幕，只拉开了小小一道缝隙，更加显得幽暗。赶紧把最西边的窗户推开一扇，淡淡的光线带着法桐的绿意涌了进来。桌子上白杯子里的白色花束泛起幽幽的光亮，照耀着桌上的书本，等人到来。

很小就认识这种花，路边、山径、河畔、树下，似乎从春天就一直开放，到了深秋，依然会开得绚烂。以为它是野菊花，而它又绝然不同于山野里深秋时一簇簇金黄的小花，带着浓郁的药香。它是白色的，像是雏菊，又似紫菀，可是叶子极其纤小。曾经以为白菊都是来表达哀思的，每每看到路边一丛丛、一簇簇素然而娇媚的白花，只是立在一旁静静看一会儿。

后来，看到很多花艺插花都用这种花，有素年锦时的淡然明净。那一年，梨树塘湖边，开满了白色花朵，以为是雏菊，形色之后，才知是紫菀，大自然中大同小异的花木真多，同一属同一目的自然存在诸多相似的特征，需要细细分辨，方可从中确认是哪种花木。赏花时，因知道了芳名，更添了情韵，似乎和花草更为亲密，不再有那一重隔阂，可以看着花颜，嗅着暗香，轻轻唤着：紫菀，紫菀，玉簪，玉簪，雏菊，雏菊……

一直确信：花是可以听到人的呼唤的，亦可感应到人之善意，恰似不谙世事的婴孩，从你眼神和身体中即可判断善恶，自身灵性具足。

桌案上几乎每天都有鲜花，不过从路边、山坡或者庭院撷取的，珍爱之。春日是杏花、梨花，枯木逢春，不生一片叶子的褐色枝条，几朵淡白猩红，以清水养之，竟可数日有花香袅娜，梨花气味不佳，而花色明媚，令人忘忧。

随之而来的是金银花，果园附近山坡上，漫山遍野，它们轻而易举地度过了严寒。初春的料峭中，已经有花盛开了，如早春的蝴蝶，颤颤巍巍在风中，轻颤洁白、乳黄的蝶翼，漫山都是幽淡的香息。喜欢临近黄昏的山野，暮色四合，花香带着泠泠的气息，四面八方而来，恰好一轮新月初生，清颜对素面，一个人在天地之间，独对一天银辉，湖水静谧，在月色下泛着粼粼水波。只可惜，湖水四围曾建有草亭：秋菊、夏荷、绿竹、青梅，而今只余下废墟。荒草郁郁而生，草色离离中，可以藏下一只白狐，可以滋生一段旷世之爱。

紫菀花环绕了北边整个斜坡、平地，水落下去，花就生出来，最初是嫩绿的一大片，不过几日，再次路过，就是密密丛丛的白色花朵，水中偶有白鱼跃出水面，激起一片水花，啪啦啦一阵轻响。远处云天相接的山峦一抬眼就可望到，有天佛山端然敛眉低首的老僧，也有树木如发丝的松子崖，巍巍然令人神往。月色下的花依然开着，与月光对饮，月辉下，是素年锦时。

室内的忍冬花在灯下，满室幽香。盛夏过后，它迎来了第二次花期，路边伶仃一枝，在茂密草丛中显得分外秀逸，和路下面的紫菀花遥相呼应。常常散学后去采，“叮铃铃”，单车铃声是携着一缕花香的。金银花开的每个夜晚，都变得像是幻梦中，晚饭过后，就躺在床上看书，花香萦绕，若有若无，恍若置身园林，栖身草木之间。

窗外，风声瑟瑟，室内煦暖安宁。桌子上，或是窗台上，未开的花苞是淡绿的，盛开就变成纯白，一朵花开了一日，就由白色变成乳黄，再慢慢萎缩，零落，常常是桌面上满是落花。

那些花瓣还保持着盛开时的颜色，变成干花一样，水色已去，花颜依旧明媚。

感觉光阴不是一日一日过，而是一场花开接着一场花开，紫叶李、西府海棠、碧桃、樱花、红叶小檗、丁香、牡丹、木槿、荆轲、旋覆花、菖蒲、苇花、牵牛、红薯……皆可清水养之。神倦心疲时，与花对视，全然沉入草木之间，喧嚣、浮华、艰险、爱恨瞬间消散，抽身退出红尘。天地之间，唯有花颜明媚，幽香淡淡，万境成空。

一抬眼，入眸的是一大束白色花朵，一朵开败，飘下几瓣洁净，洒落一片嫩黄花蕊。一朵蓓蕾又开出花颜明媚，素净清凉，如雪，如月光。

而这花名字可爱得如同旧岁里，村人給孩子取的名字，越卑贱越是活得热烈繁盛，它叫狗娃花。狗娃花，唤着它，不觉莞尔，不觉悲戚。忽而记起丫头发来的一则信息:狗永远是狗，人有时候不是人。花笑了，天地间，众生平等。

大街北平

最是普通狗娃花，如今有缘识得它。野花自有野情趣，采了野菊撷狗娃。

云止于水

大街北平 发表于 2019-9-27 09:04
最是普通狗娃花，如今有缘识得它。野花自有野情趣，采了野菊撷狗娃。

北平老师顺口即来，正是底蕴深厚，此花之美，尽识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