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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涛声依旧也 于 2019-3-3 13:06 编辑
1960年我回姥娘家
周村李孔涛
我家在淄博的周村,姥娘家在沂源的三岔村。
1960年天灾人祸,饥饿威胁着人们的生存,父母也患上了水肿病,腿肚子按下去就是一个窝。只有几十元工资的父亲养活不了五口人,经与母亲多次商量。决定把6岁的我送到姥娘家渡过难关,因我爹忙,去信叫在南麻{沂源县城所在地}钢厂工作的舅舅把我接去。那时回一趟姥娘家太不容易了,只有两条线路。
一是先从周村坐火车到益都,70多公里的路程,历经涯庄、马尚、张店、湖田、金岭镇、辛店、普通等站,半夜才能到益都。下车后无车可坐,得在侯车室熬到天亮,再坐上早8点钟的汽车经临朐,过五井等,跑60多公里才能到三岔。哎,能赶上姥娘家的午饭就不错了。
这条路加上等车,共需要30多个小时。因厂长只准了我舅2天的假,只好走第二条线路了。
那天清晨,天才蒙蒙亮,母亲就把我从睡梦中“赶”出家门,临走时,父母亲千叮万嘱:“要听舅的话,不能惹姥爷、姥娘生气。过年时去接你......” 那时的我对未知的世界有着无限的好奇,充满了太多的期望。似懂非懂点着头。
我跟着舅舅坐车到了张店,然后换车到了博山。爷俩从博山坐上汽车后一路颠簸到了南麻。在舅舅的集体宿舍吃午饭时,日头已向西歪出了好大一截儿。舅舅说,这也比坐火车快了大半天的时间,还省下几块钱的车费。
吃过饭后,舅舅说要出去买口锅,你姥娘家里的锅底“炸”出了一道纹,好几个月了,也不知姥娘做饭是咋对付的。他叮嘱我不要乱跑,就在宿舍睡觉,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呢。
赶路?
第二天大清早,舅舅装上几个馒头和一个比我俩拳头还大的疙瘩咸菜,背起新买的大铁锅开始了赶路。我睡眼朦胧地跟在他后头。
出了县城就是山,赶的路就是山路。脚底板子踩上的不是石头就是沙砾。我稀罕石头、沙砾。因为,在我眼里,石头和沙砾堆起来的山好神奇,能长出我喜欢吃的山楂、软枣、石榴,还有核桃、柿饼,等等。然而,山路弯弯,去姥娘家的路太漫长了。很快,跟在舅舅后面的我,从开始时的连蹦带跳,已渐渐讨厌起树上的鸟儿、路边的蜜峰,就连沟沟壑壑里的姹紫嫣红和山涧哗哗的流水声,在我看来都成了肿胀的肌肉;在我听来,都成了酸疼的呻吟。于是,我想起了父亲,很想趴到舅舅的后背上,让他像我父亲一样背着我走上一会儿。但是,舅舅背上的那口大铁锅,让我打消了念头。
“舅舅,我走不动了。”我一屁股坐在路边的石头上。
“嘿,不行了吧,”舅舅笑着说:“看来你真是块小猪肉,经不住‘砢碴’。”说着,他从背上卸下铁锅,放下布兜里的馒头、咸菜,也坐了下来。
这个时候,眼底下尽是层叠杂乱的山峦,头顶是蔚蓝的天空,抬眼望去,四周都是郁郁葱葱的峻岭,仿佛山就是天,天也是山,前后左右尽是山。
舅舅抬头看了看若隐若现、连绵起伏的山,很是神秘地问我:“看过《南征北战》吗?”
我点点头:“看过。”
“那,你知道这个电影是在哪拍的吗?”
我摇着头。
他告诉我,《南征北战》就是在姥娘家的大山里拍的。那都是1952年的事了。他说,电影里那些推小车、抬担架、扶老人、带孩子、背病号的群众演员,都是姥娘那的。他和我姥爷都参加了拍摄的全过程。
“那你看见我了没?”舅舅问我。
不等我摇头,舅舅便背起铁锅,拎上馒头、咸菜迈出了大步,我紧随其后,屁颠儿屁颠儿跟着他、缠着他,要他再讲些《南征北战》的戏外故事。由此,我这才知道,电影里的冬景,其实是夏天拍的。那满树的树叶,是我无数的姥爷、姥娘、舅舅、妗子遵照导演的安排,含着眼泪从树枝上捋去的。而我的姥爷们、舅舅们捋净了树叶,又遵照导演的安排,穿上厚厚的棉袄、棉裤,拉起小车,担起担架……
电影不长,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但舅舅讲的故事却很长,给我增加了力量。
坚持就是胜利,终于到家了。
“姥爷,姥娘。”我人未到声先到啦。
“哎-,哎。”姥爷笑呵呵的抢在姥娘前面,抱着我转了一圈又一圈。
姥娘拉着我的手,问长问短;随后就端出了一簸箕山货。
“孩子,给你留的。”只见里面:红红的山楂,黑黑的軟棗;大大的石榴;圆圆的核桃;还有连体的花生果。尤其是带着一层薄薄白毛的柿饼,格外引人注意。柿饼果然名不虚传,咬一口,满嘴香甜,里面仿佛带着一根带着筋,嚼着格外香。我连吃了几个,意欲未尽。
舅舅的夸奖更是锦上添花:“俺这个外甥,真不赖。六岁的孩子,走了五十多里。”
姥娘心疼地搂住我,直埋怨舅舅:“俺娘哎,你咋舍得让孩子走这么远的路呢?”
改革开放,交通大发展,现在周村到沂源只需要1个多小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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