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园忆旧之新城故事八（转）

桓台作协

（以下卷七）
    1、（一0）家藏《片石园诗》一册，山东新城令孙公元衡作也。《国朝诗别裁》“衡”作“恒”。“字子常，福建永春人，汉州知州。”《四川通志》：“汉州知州孙元衡，江南岁贡。”籍贯异，名亦殊，然《通志》载元衡诗一首，与《别裁》所载不异一字，其为一人无疑也。沈归愚不知何所据。诗集刻元衡，自当以衡为定。《受中集》以为桐城人，亦当以江南为定。诗云：“白帝荒城带雨昏，矍塘高浪挟雷奔。双崖积铁封三峡，众水排山争一门。鱼腹浦悬鱼鸟阵，虎须滩变虎狼村。卧龙跃马空回首，壮士当关几并吞。”盖经矍塘作也。集中多趋步温、李，独此老健雄浑似少陵，足为压卷。公号湘南，在山东升知府，吏事明敏。幕客皆名流，事无留滞。州县办案未协者，改正转申，不多驳斥。利害之争，皆以身任，不推诿属员。宅忧去，下吏如失怙恃，固不徒以风雅擅长矣。按：孙公宰新城，渔洋方主骚坛，殊未褒扬及之。陈说岩先生题其《片石集》云：“五字文章万古情，吴江陇首旧知名。嵩峰华岳黄河水，如子雄才是两京。”又云：“泸水春生大渡河，塞山飞起远嵯峨。书生自有封侯相，留得征蛮塞上歌。”其为巨公倾倒若此。
    2、（三二）新城何维功，字勋臣，武孝廉而好文事，刻有《古文集》。师事刘寄庵。寄庵自云南寄以诗，兼讯蓬莱翁丹麓。诗云：何子平日不好武，恂恂书生莫敢侮。一朝忽得上傅，两臂如铁力如虎。我恨不能亲见之，我友书来喜欲舞。末云：蓬莱进士今分赴不？蟋蟀秋风听不了。如何不封万户侯，海外灰心蜉游岛。为提塘时，奉委出差，途中阴云浓布，雷电交作。日将暮，前无旅店，急投旷野中古寺。琥殿五楹，砖石塞户，仅留小孔在中。两厢无门，尘积四五寸。命仆扫除，罗列弓刀，以备不虞。袱被稍息，雷霆愈厉。俄屋外通明，有四火龙飞至，各盘一柱。须臾，俱由孔入殿，即闻霹雳轰然，窗瓦皆震。久之，一龙出，往西南去。良久，引一龙至，视前者较小，相将入内。霹雳暴响，有如山崩，遂寂无声。复见五龙出，飞跃而去，天地陡暗，咫尺不辨。主仆心胆皆碎，一夜无眠。晓至近村，告以夜来所遇，拥挤而至，皆云素有妖。氛户入视，血肉狼籍洒壁上，盖为龙扑裂也。其中朽骨撑柱，不知食几许人畜矣。
    3、（三四）新城张汉渡象津，名孝廉也。博学能文，碑版之作，多出其手。不专为诗。得一妾喜甚，作诗极婉丽。为人作联，别有风趣，似不从尘间来。刘寄庵深重之，题其抚山楼有云：“楼头高卧日月间，楼上放眼乾坤小”；“中有道德五千言，山人且耕且学仙”。篇甚长，不具录。及门多才士。同邑何氏，雅好文墨，集同人为文社，会者七、八十人，延先生与部曹徐子耘先生文骧主文衡。放舟锦秋湖，课毕游赏谈讌，一时极盛。欲择其佳篇刻之，名《大成集》，未果。偶见一、二，磊落雄奇，或简岩刻削，大抵不向墨卷寻讨。先生殁，古文之学不讲，而时艺衰靡矣。承其学者与同宗，名宗光，亦名孝廉。弟子问天上星宿，指之历历；问古制，则倾筐倒箧，滚滚不穷，即先生可知矣。舅氏苏山，尝从之游。
    4、（三八）王秋水祖昌，新城人，住石桥，与王石文为从孙，亦渔洋之族人也。貌朴鲁，好为诗。阮云台先生视学山东，崇尚风雅，秋水入古场，作《论诗绝句》数十首，大蒙激赏，拔冠诸生。至是益肆力为诗，求周林汲先生为点定。好游，晚年东西南北，奔走不倦，谒铁冶亭、阮云台两制府，刘岸淮、刘松岚两观察。海丰张公映玑转运杭州，至其署，留住西湖月余，尽登临游览之兴。闻洪稚存自塞外归，访之里门。稚存称其诗兴会飚举，题其诗卷有云：“唐衢每为生灵哭，王济犹嫌臣叔痴。北望关河冰霰少，塞鸿归计尚须迟。”对客好自诵其诗，声殷墙壁。尝语人曰云：“诗不须多，一、二语足以不朽。如我诗中“一峰才去一峰来”，又“卖花声里过扬州”，足千古矣。”其任诞如是，然七古豪气奔放，七律音调高朗自由，作诗功熟。滇南刘寄庵先生大绅宰新城，接引后进，才上争趋其门，秋水与焉。寄庵为山东循吏，署曹县、莅新城，皆有惠政。被吏议，戍军台，两县之民汹汹震动。秋水乃挺身于两邑，募得数千金，走京师叩贵人之门，力为营救。寄庵方出关，追回。一时义声动远迩，如四溟山出庐次梗于狱也。子名竹，女名兰，有送父出门诗，附集中。
    5、（四二）鹿雪樵与刘寄庵善，来游吾淄，交孟柳谷。柳谷诗和平乐易，以自然为宗；一切雄奇险怪语，谓不自肺腑流出，不取也。雪樵金铸贾岛，多幽思苦语。余尝与柳谷先生剪烛观雪樵诗集，柳谷指其句云“如“灯昏古佛愁”何尝不佳，乃气象幽惨！”余问古人造句之生者，柳谷深推浪仙，谓非孟郊所及。又未尝是丹非白，执一偏之论也。雪樵家甚贫，忘其名讳居址。子官浙江后宪，以海疆失事挂吏议。
    6、（四六）外王父号临溪，讳兆墺，世居新城，于渔洋为族孙。善围棋，工诗。游江西三年，题诗满壁。家有别业，临锦秋湖，去家四十里，作书缚犬项，犬即往，得书以还，往来不爽，古人“黄耳传书”不虚也。在江西时，闻有一百四十岁老人，偕诸友往访。至其村遇一叟，问老人，欲见之。叟曰：“渠亦人耳，见之何为？”固求，相引至一舍。复问老人，叟曰：“吾即是也。”视其貌，若五、六十岁者。问子孙几何，云：“一子，年八十余，溲溺不知，甚可厌。惟曾元辈耳。”外王父殁时，荀方四岁，生平为文，规抚大家。族中多掇科者，视之蔑如，然终不售。诗文少有存者。
    说明：《山东新城琅琊王氏世谱》卷一第86页：兆墺，字临溪，行十，增生，胸次洒落，雅好文艺，所与游，皆名士，虽未获第，而文品自高。配宋氏，继配孟氏，子二。其父启寀，祖士昌，曾祖与珍，高祖象兑。按：淄川李瑞永先生言，王培荀外祖父为王兆举。此言与本书记载不符。谱载，兆举高祖为象济；兆墺高祖为象兑。象济为象兑长兄。[size=+0]兆举无后人记载，兆墺有二子，长祖
希（左带山），次祖嵋。
    7、（五五）新城诸生耿希尹维莘，好诗，与吾淄孟柳谷交最密，闻其病则忧，愈则喜，死则哭，皆有诗自肺腑流出。柳谷晚得子，以幼女字之。古人交谊，于今复见。师事刘寄庵。寄庵还滇南，有说传其归道山者，方与客饮，掷杯而起。《题寄庵入关图》云：“路入燕山风怒吼，随风卷地沙石走。黄昏漠漠无人烟，寒云惨淡张家口。谁能到此胆不寒，君侯吐气贯斗牛。田野父老哭向天，烈士饮恨啮其拇。何幸绝塞得生还，岂非我皇恩德厚。匹马长驱入汉关，黄童白叟齐拍手。去年雨雪迷前途，来时路旁打杨柳。杨柳依依相映发，满眼春色迎马首。”年七十余，刻《抱云》《闲情》二集。高尔夫稿焚灰置匣，于山之峭削处，命石工凿龛贮之，题曰“诗家”。归李氏，名溪娥，益都李南涧文藻之女也，亦工诗。《采石矶》云：“蛾眉亭畔万松攒，太白楼头纵目看。十里青山云雾卷，梅花片片落江寒。”《水济寺》云：‘燕子双双掠烟村，寥寥一犬吠云根。舟人遥指西山里，行尽桃花是寺门。“
    8（五九）新城王书，渔洋从弟幔亭士骊之曾孙。和身伟貌我，音吐如钟。滇中刘寄庵为邑令，拟之麟凤。所作时艺，戛戛独造，劲气硬语，似不从人间来。读者往往咋舌。不解作何语。其实直抉神髓，细筋入骨，惟扫尽浮靡，难投时好耳。家甚贫，奔走风尘。亦工诗，或写山水自适，放笔随意，亦不屑屑前人矩镬。有客游金陵，见肆中悬其画，问价，索千金。客笑曰：“此吾邑王孝廉所为，乞之甚易。”市人骇顾。昔王石丈，亦渔洋族子，甚称之。张历友赠以诗云：'先生琅琊之文孙，清标远出清德门。“余见其长幅，青山缘水，气清笔苍，固为可喜，如书之疎放，尤为卓荦。刘寄庵题其画卷云：”画史从来易局促，设色工妍未免俗。先生纵横皆自由，故是胸次忘荣辱。市儿却笑先生穷，眼中只有田舍翁。试想解衣磅礴处，当年单据何豪雄。一自骑鲸上帝侧，粉本神山世莫测。芙蓉白玉高楼中，大笑掀髯乱泼墨。“其意态可想见。有子甚慧，能文，早卒，刻有文稿。一子病拘孿，老妻双目俱瞽。先生有句云：”儿身再健痴无碍，妇眼重明老亦佳。“字余人，作《字余人序》，其趣横生，古文好手也。
    （以上卷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