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沂蒙山

孙良鑫

“三叔！我失明的眼睛已经无法医治了！以后我要学按摩，要过自食其力的生活。我还要学写作，把我的人生经历和感悟，加上您参加革命，特别是打鬼子的亲身经历，写出来，好让更多的人受教育。您说好吗？”病床上的三叔一听显得精神了，说：“好啊！那我现在就说说，我在沂蒙参加大崮山战斗和那次养伤的故事吧！”我抚摸着他胳膊上那块因枪伤留下的伤疤说：“三叔！这事不能急！等您出了院再说也不晚。”他的手轻轻摆了摆，说：“孩子！现在不说可能就来不及了！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只好依着他说：“三叔！您说累了，咱就停下歇歇。”他喝了一点三婶递过去的牛奶，遗憾地说：“我很想再去趟沂水，去趟蒙阴，去趟大崮山。去看看那杀鬼子的老战场。去看看那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用，也拿出来支援八路打鬼子的沂蒙老乡们。看看救了我的大爷和他的邻居。看看那些早就睡在地下，为抗日牺牲的战友们。我想在他们的坟上添把土！和他们说说话！没想到我去不成了……”
三叔哽咽了一会儿，等他平静下来又继续说：“那年，我还不到14岁。我和咱大武村的李继尧、于传贤瞒着家人，离家去找到了八路军的住处。大胡子班长整了整刚披在我身上的大棉袄，关切地说：“跟俺干可是很苦啊！还有，打仗可是会挂彩、会死人的！你怕不怕！”我对他那些瞧不起人的样子很不服气，白了他一眼说：“我恨日本鬼子，俺就是要去和他们拼命的！再说，在家里就能保险吗？”他“哈哈！！”笑着说：“打仗不怕死，好样的！不过，咱还的尽量保护好自己才能多杀鬼子啊！”
部队给我们发了四个手榴弹，让我们天天带在胸前。排长说：“要枪就得从鬼子手里 夺！”
我们训练了几天后，就转移到了沂蒙山区的革命根据地。那时的国民党正规军节节败退。鬼子对咱解放区实行“杀光、烧光、抢光”的三光政策。还经常采取拉网式的大扫荡。因此，我们根据地也和全国一样，抗日形势非常严峻。
记得是个很冷的春天，敌人调集了大批鬼子和伪军，向大崮山扑来。我山东第一纵队首长，分析了敌人的意图，及时下达了命令：要坚决粉碎敌人的进攻，保卫我们的根据地，保卫山里的兵工厂、弹药库和粮库。
日本鬼子先是用大炮向山上狂轰滥炸。紧接着，就向我军阵地发起一次次疯狂的进攻。那时，八路军只有我们一个加强营在此驻守，弹药也极其缺乏，我们只能等敌人靠近了才能开枪、投手榴弹，身边的石头也成了我们的武器。我们还在夜间跳出阵地，从敌人死尸上捡枪支、弹药、 水壶和食品，来补充自己。那几天，大崮山上枪声、炮声、爆炸声，喊杀声响成一片。战斗打的异常惨烈。
就这样，敌人涌上来，被我们打下去。又涌上来，再打下去。反反复复，我也不知打了几天几夜。鬼子见久攻不下，又伤亡惨重，只好丢下满山坡的死尸，狼狈撤兵。我们排也已是弹尽粮绝。经查点，全排只剩下了我们三名伤员。我因身体多处受伤。眼前一黑，就啥也不知道了！
当我苏醒过来时，以为还是在阵地上战斗！因此，我一边找枪，一边喊着：“鬼子又上来了！打！。”“别动啊！别动！鬼子撤走好几天了！你浑身是伤，给我好好躺着！”这是位五六十岁的大爷，拿着军壶，蹲在我的身边。
原来，战斗打了整整九天九夜。枪炮声一停息，老乡们就来找到了我们，给我们包扎好伤口，再分别抬到隐蔽的地方，掩护我们安全养伤。又把牺牲的八路战士掩埋好。我就是这样被老乡们抬到这个小山洞的。
当大爷叫我喝鸡汤时，我问:“哪来的?”大爷告诉我：“咱这一带，老百姓的鸡鸭几乎全被鬼子抢走了，我家也一样！这是邻居家唯一的老母鸡。她知道这次和鬼子打仗，咱八路伤亡很大，为了给伤员们补身子骨，让你们早日养好伤，再上战场打鬼子，为那些被鬼子杀害的中国人报仇！她就把鸡杀了给你们熬汤喝。”
一连几天，大爷都是背着粪篮子做掩护。给我送水、送饭。还用草药和土办法给我治疗红肿化脓的伤口。
在大爷的精心照料下，我的身体恢复的很快，也胖了不少。我没事就比划在家跟大人们学的拳脚，比划怎样和鬼子拼刺刀。
一天，我跟大爷说：“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要赶快回部队去打鬼子！不能老在这里享福，老在这里给你们添麻烦！”大爷笑着说：“你现在走还太早！再过几天会有人来接你的。”
可是，几天过去了，还是不见接我的人影。我便打算天一黑，就瞒着大爷自己找部队去。我拿一块土坷垃在洞口，歪歪扭扭正写着，“大爷：我走了！……。”还没等我写完，就听见好几个人的脚步声。我警惕地抓起枪。外头响起“啪！”“啪！”“啪！”的击掌声。我一听放心了，这是我和大爷定下的暗号，接着我也拍了三下掌。
他们一进来，看到我写的字都笑了。大爷说：“看来是留不住你了！快！收拾一下，跟着这两位同志回部队去吧！”我“噗通”一声跪在大爷的面前。抱着他的腿，咧着嘴只是哭，一肚子感激的话也不知说啥好！大爷慌忙拉住我说：“小同志，别这样！八路军和咱老百姓还不是一家人吗？”一位年纪稍大的同志在一旁插话说：“是啊！这就像鱼和水，我们八路打鬼子，还不是全靠咱老乡们的支持吗！”我哽咽着说：“大爷！等我们把鬼子赶出中国去，我一定会来看望你和老乡们的。”
说到这里，三叔停顿了片刻，又自责地说：“这么多年了，我虽然想去，到现在也没去成，可我始终都忘不了那片沂蒙山！和那里的乡亲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