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豆腐

孙良鑫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年来到，……。”秀兰哼着小曲，手拿笤帚，正在院子里扫着 还不太厚的积雪。这时，北屋的门一开，大姑姐抱着怀里挣扎哭闹不止的孩子小心地走了出来。秀兰忙上前问：“大姐！你要走，咋不带上几块豆腐啥的啊？今儿个可是腊月二十六了！该置办的年货都有了吗？你缺啥就从这里拿，可别不好意思啊！”婆婆不耐烦地说：“你别啰嗦了，刚才我不是说过了么？大过年的，谁家还不置办几块豆腐啊！人家才不稀罕咱那几块豆腐呢！过一会儿，雪下得大了更难走！”说着，用手指捅了一下大姑姐，又说：“快走吧！家里人都等着你呢！”秀兰看着大姑姐比来时臃肿了许多的大袄和她与孩子都很不自然的样子，心里好笑，便说了声：“那好！我让大贵去送送你！”“别，俺用不着！……”大姑姐阻拦的话还没说完，秀兰已经跑进了东屋。
正在写春联的大贵打趣道：“你抢啥呀？看你毛手毛脚的。踩坏了地上的对联儿，你可要照原样赔偿我呀！”秀兰一边麻利地找出两个布包，一边催促大贵：“没空和你闹！你快穿上大棉袄，去送送大姐！咱娘也真是的，我说让大姐走的时候带几块豆腐啥的，她硬说大姐不缺咱那几块豆腐，却又往大姐的怀里藏。这不是‘拿着官盐当私盐卖’吗？好像是我不让大姐拿似的！”大贵一听，火儿就上来了，瞪着大眼怒斥道：“你胡说！俺家的人绝做不出那种鬼鬼祟祟的事！”秀兰往兜里装着柿饼，心平气和地解释：“我看着大姐的棉袄湿乎乎的，分明是里面放着豆腐嘛！”大贵把手中的毛笔使劲往砚台上一放，“呼！”地站起来驳斥道：“难道棉袄湿了，就不会是别的原因吗？你这是在污蔑俺娘和大姐！走！我去搜给你看！”秀兰一把拉住他：“别呀！你要是真的搜出什么来，叫咱娘和大姐的脸面往哪儿阁呀？”大贵使劲儿甩开媳妇，说了声，“哼！你也太瞧不起这家人了！”他连棉袄也没穿，就气呼呼地大步迈了出去。
大门外，大贵不顾大姐和娘慌张的阻拦，硬是蛮横地从大姐的怀里抢过了孩子。“吧叽！”一声，两块用包袱裹着的豆腐掉在了雪地上……顿时，大人惊呆了！孩子不哭了。婆婆两手一拍膝盖，哭着喊：“哎呀！你这个该死的大贵呀！你叫娘丢煞个人啦！天呐，这可叫俺咋办是好哇！”“呜！呜！”地哭了起来。大姑姐捂着脸蹲在地上，哭着埋怨娘：“俺说不要，你非叫俺拿，这不，往后俺还有啥脸再回娘家呀！”大贵急了，一跺脚，吼了一声：“嗨！你们怎么这么叫人不省心呀！”
这时，秀兰披着大贵的大棉袄，两手提着鼓鼓囊囊的布包追了出来。她见状，训了大贵一句：，“别这样！要体谅她们，你忘了自己常说的理解万岁吗！”又催促道：“快把你的棉袄穿上，别把孩子和你冻坏了！”秀兰等发抖的大贵取过大衣仓促地穿在身上，又帮大贵迅速裹好了孩子，再从大袄口袋里拿出了棉手套递给了丈夫。秀兰这才又弯下腰，劝大姑姐：“姐！快起来！咱都是出了嫁的女人，谁有了难处，不都是先找娘家帮忙吗！你看！这个包里是几块豆腐和年糕，这个包里是鞭炮、柿饼和大贵为你家写的春联。俺都给你装好了！”说着，把两个包强塞到她的怀里，又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两张大团结，往大姐手里一塞，低声说：“这是俺喂养肉食兔挣的，你就拿去过年花吧！”大姐慌忙站起来，扭动着瘦弱的身躯躲闪着说：“俺不要了！俺没脸再要了！”秀兰生气了：“姐！你这就不对了！咱娘年纪大了，难道你有了难处不跟俺俩说，还让她老人家光为你担着心吗？你就听我一句话，往后有了难处就找俺俩。还有，现在上面允许我们搞家庭副业了。过了年，我送你几对肉食兔，再教你饲养技术。咱的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好了，别耽误时间了，快走吧！”秀兰轻推了大姐一把，捡起雪地上的豆腐，掸了掸上面的雪。挽住婆婆的胳膊，关心地说：“娘！快进屋，外边冷，别冻着了！”婆婆这下全明白了！她一边往暖烘烘的屋里走，一边哽咽地说：“俺错怪你了！人家都说：‘婆媳都是天生的冤家对头，明着是娘俩，暗地里却不像过日子的一家人。’这会儿俺是不信了！刚才，俺瞒着你做了丢人的事……”秀兰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婆婆，说：“娘！别说了！往后咱一家人只要是和和睦睦、勤勤恳恳地过日子，就比啥都好。你说对吗？”婆婆见儿媳真的不和自己计较，便使劲点点头，说了声：“嗯！嗯！往后俺听你的。”她流着泪水的老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大门外的姐弟俩，看着刚刚发生的这一幕，又羞愧又感激。大贵自言自语地说：“这才是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呀！”大姐两眼含着泪，嘱咐道：“你娶了个这么好的媳妇，是咱家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呀！以后可不许难为她！你和咱娘一定要好好的待人家才是啊！”大贵点点头说：“记住了！我记住了！”
瑞雪越下越大。姐弟俩一个抱孩子，一个提着年货。她们怀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踏着松软的白雪，“嘎吱！嘎吱！”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