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到台湾来看雨

文坛

冬季到台湾来看雨

Maggie_mzq(北京)

      听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
      当记忆褪色后，唯有光影和文字依旧。
      So long as lives this,and this gives life to thee...

       从北京过渡到台北，稍微有些缓不过神。
       台北很少高耸的大楼，没有雾霾的遮蔽，微微下着小雨的略带潮湿的阴天，一入夜就灯火通明的街道，十字路口处等着红绿灯的电动车，夜市里路人脚下走起来嘎吱作响的夹脚拖，一切的一切都像极了那个我生活了二十年的城市。而骑着小电动的人们戴着头盔，总让我想起侯孝贤镜头下的在机车上皱着眉头紧抱张震的舒淇。
       景美夜市。团团围坐，便宜却好吃的分量很足的铁板烧，吃得人直冒热汗。奶茶店的小哥扎着小辫带着耳钉，一脸悠哉。一位有着两撇胡子的大叔来到芋圆的摊贩，“阿嬷，两份哦，快一点ho”。这里无论男女老少一开口都是浓浓的台湾腔，大部分人都很热情，和他们说谢谢总会得到一句“不会”，尾音微微拖长，声音软糯酥甜得像是浸在蜜糖里。


      阴雨天，微风湿冷，冷得手指冰凉。
      而阴雨天和冰淇淋是种怪异奇特却让人欲罢不能的搭配。宫原眼科是慕名而来，跨过门槛“超Gin的”。尤其是可可球，明明已经腻到了嗓子眼，却还是停不下来。








       彩虹眷村，这几间小小的低矮平房之所以能成为台中的地标，或许是因为每一个缤纷图案后都有爷爷的良苦用心吧。爷爷画的画制成了小巧却不失精致的纪念品，看店的阿叔强推一款写有“山水有相逢”的明信片，“你可以寄给前男友哦，这些全部给你够不够”。奇装异服的蒙面超人弹着尤可里里，嘴里唱着“不要忘了自己的梦想”。很鸡汤的歌词，但看着他，却有种莫名的感动。








       的士司机开了很久才到东海大学，“东海大学的围墙都有三公里。”据说是全台湾最美大学，行走在学园之中，足够大，足够多的青葱翠绿，有些许不修边幅的杂乱，偏偏生出种自由感。金黄的金字塔形教堂是万绿丛中的一抹异色，雨中的它隐隐有些朦胧，有种难以言喻的神秘。


       到达高美湿地时，雨却没有停止的迹象。一份只有3个贡丸的贡丸汤，被分开的大肠包小肠，并不太好吃的鱿鱼片，却十分及时地温暖了咕咕作响的胃。像是沼泽一样的湿地，阴雨濛濛中，远处的风车沉默地静立着，昏暗，阴冷。小螃蟹从洞里钻出来，鱼如同泥鳅般蠕动在浅水表面，一两只水鸟不时飞过木板桥，是这冥冥晦暗中暗藏的生机。放晴后的阳光依旧躲在重重云彩之后，望不见夕阳的一丝余晖，却捕捉到了瀚蓝天空中云海翻涌的瞬息之变。任何镜头和软件，都难以还原当时真正的色彩。












       在北京习惯了没有夜生活的日子，来到台湾才觉得回到了正轨。逢甲夜市，人来人往，灯光璀璨。蚵仔煎出乎意料的好吃，生煎牛排被分成小块，杯装草莓淋上焦糖，酸得掉牙的金桔柠檬，第一次吃的分量很足的胡椒饼，饥肠辘辘地来，打嗝不止地回。




       第一次尝试和陌生人一起旅行。深知自己是个难以对不熟悉的人敞开心扉的人，而且一直认为旅行这种事，就应该和最亲密的人一起做。这次一行五人，感觉却没想象中那么糟，可能因为同行的她们都是开朗而脾气好的女生。虽然偶有置身其中心在其外的孤独感，但热闹劲却是极少感受到的。很多人一起分享同一份炸鸡，一起喝同一杯饮料，一起扶着腰打嗝说吃不动了，一起压马路因为一个笑话狂笑不止，很舒心。在那一瞬间，心中涌起一股思念，想念坤，想念四人帮。


       难得的天晴，难得的阳光明媚。
       路途多舛，找错客运站，搭错车，索性遇见了许许多多善良热心的当地人，即使是出了那么多意外却深感温暖。
       清境，高山巍峨，烟雾缭绕，恍若置身于仙境之间。天空湛蓝如洗，白云似乎触手可及。教堂钟声从山下传来，一眼只能望见尖屋顶。山上别墅隐藏在山石花草间，欧式复古中不乏文艺清新，配色美好得让人几乎移不开眼。












       农场里草原青翠，绵羊并非想象中的纯白，却蠢萌得太可爱。在投币换饲料的机子旁被一只彪悍的绵羊，堵在饲料出口处连着盒子一起吞了下去。看了一场“马上飞燕”，难度系数很高，一个今年6岁的小骑手一出场就获得了全场的尖叫声。












       环山公路曲折的盘旋，从山上到半山腰错综复杂地像是能绕上一个世纪。民宿坐落在村庄里，小木屋漆上五颜六色，精致的小灯悬挂在树间，相得益彰。夜幕降临，繁星满天，泡着温泉水，和向向天南地北地胡侃。烤几片面包，抹上厚厚的巧克力酱。一只名叫丁丁的小猫蜷缩在有电热毯的床上，在我们脚边睡得昏天暗地日月无光。想起《小森林》里生活在山林木屋中的千子，突然觉得，好像这么生活下去，也挺好。




      当然不是所有的旅途都能够一帆风顺。4点起床，一天的睡眠时间不足2小时，就在这样的疲惫下坐了车，于是一个上午都在痛苦难耐的呕吐中度过，以至于现在看到7-11的关东煮都会反胃。路途颠簸，大雾迷蒙，海拔越来越高，也逐渐有了高原反应。在海拔将近4000米的地方停下，未能如愿看到合欢山的日出，却看到了飘雪。对于曾经见过鹅毛大雪的人而言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对于极少下雪的台湾而言，亦是个小幸运吧。


       包车司机远看有点像戴了眼镜的黄秋生，一路带着我们买水果吃美食，带我们看传说中凹凸有致的槟榔西施。他对拍照痴迷的很，一到一处风景就喊我们下车，而面对兴致缺缺说“要用眼睛和心记录风景”的我们，他就自己下车拍照，然后在Facebook刷屏。
       日月潭之前听到很多人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看”“其实挺无聊的”，兴许是因为，见过了太多浩瀚江河，日月潭的静谧平和似乎在对比下显得平淡无奇了。但它的柔和，它的沉静，它从远方吹来的温柔的轻抚脸颊的风，它怀抱中的邮轮鸣着声声汽笛，它被云彩间漏出的光照射得波光粼粼，亦是另一种别样的风情。


       “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啊，阿里山的少年壮如山。”从记事起便听过的民歌，如此还原到眼前，却有种不真切的虚幻感。隆隆作响的铁皮小火车驶过满目的青葱翠绿，车厢中来自天南地北的游客说着家乡的方言，笑声阵阵。行走在山路之间，高树参天，遮天蔽日，自然而生和人工雕琢的树木造型奇特，似“金猪”报喜，似永结同“心”。湖波荡漾，清澈如镜，清晰地倒映出岸边的风景，似乎水中存在着另一个平行时空。行走在天然氧吧下，深深呼吸一口大自然的气息，心中的阴郁也就一扫而空。落日沉沉，以可见的速度落入地平线，空余彩霞满天。
















       至今分别后，一行小伙伴就要各奔一方，各自前往目的地了。有那么些不舍，时不时能面无表情地爆出一两句冷笑话的段子手雨薇，留着齐刘海俏皮可爱说话温温柔柔如同西湖水的小牡蛎，喜欢拍照拍照时经常一幅高冷脸的打大A时牌运超好的一余。相处几天下来，互相打闹开玩笑，拍照时一起扮鬼脸，同一份蚵仔煎一起分享，打牌时会互相放狠话“让你输到痛哭流涕”，刚刚成为这样的朋友，却又要分离。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谢谢你们出现在我的旅程里，也希望我能让你们有那么一些些难忘的回忆。




    抵达台东时，天空灰得像刚哭过，低低的乌云离屋顶很近，像是要压下来。
    辗转两个小时，在巴士上看了一路的海景，还未到达三仙台却已经感受到了咸湿的扑面而来的海风。从小看着海长大，看到海就像回到了家。但海南的海是渐变色的，从淡薄逐渐过渡到深邃，与阳光亲吻的水平面闪烁着耀眼的星芒。而在阴天之中的三仙台的海，严肃，沉重，一眼就能分辨的层次，像杯刚刚调好的鸡尾酒，神秘，却有吸引力。珊瑚礁躺在岸边，一次次被席卷而来的浪潮拍打，卷起雪白浪花。细碎的鹅卵石裹着大地，退潮之后余下从远方带来的零落的枯枝和干瘪的死鱼。眺望离岸岛，满目青翠，游客星星点点散落其中，恍若“沧海一粟”。










      铁花村并非一个村落，而是个音乐聚落。坐落在废弃的火车站，铁路两旁挂起了许许多多的手绘小灯笼，多彩的光装点在寂静黑暗的夜色中，平添一份热闹。有一群年轻人在站牌前拍照，将相机放在铁道对面定时拍摄，“这张超好看的耶”“不要啦你很讨厌诶”，笑声不绝。








       隐隐听见吉他的旋律和动人的歌声，循声而去，是间在表演LiveShow的小酒吧。由主持人开场，演唱的不是驻唱歌手，而是报名参加的音乐爱好者。弹着吉他为家人而歌的屋头翁，第三次在这间LiveHouse演唱的罗汉松，冷着脸讲笑话技艺超群的手琴王子，或许并不是多么有特色的歌声，或许偶尔在高音处会破音，或许年纪太大或太年轻，但看着他们听着这一切，这些瑕疵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难能可贵的大晴天，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到池上的时候人很少，出站后租了辆协力自行车，两个人选择最近最快的路线赶往伯朗大道。著名的“翠绿天堂路”依旧是天堂路，却是如艳阳般的金黄。正值休耕期，没有稻香，却有白蝶飞舞于油菜花间。大道宽阔，没有几辆车经过，因此可以闲然自适地漫步。远山如黛，花色如酒，少了都市的喧嚣热闹，也倒平添一分别无杂质的空灵美好。没有人给我们拍合影，于是就把相机放在地上、单车上，利用定时进行拍摄。路过的大叔大妈无一不啧啧称奇，“现在的年青人哦想法真是好厉害ho”。回以不好意思的微微一笑，然后继续厚着脸皮地大摆Pose。












       因金城武所拍的咖啡广告《I See You》而出名的高树坐落在这条大道上，曾遭受过台风侵袭的它如今不复曾经的茂盛，却始终孜孜不倦地舒展着生命力。“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对金城武的印象始终停留在《重庆森林》里，那面容清俊的男人穿着发皱的衬衫打着歪歪的领带，一罐一罐地吃着过期的凤梨罐头。而也是那个男人，在这棵树下，一口一口地喝着咖啡，毫无狼狈，意气风发。学着他的动作，似乎就离他近了一些。
    遗憾的是没有吃到著名的池上便当，也并没有骑到其他可能比伯朗大道更吸引人的美景。将期待寄托给下一段旅程，似乎也不赖。






       一路向北，气温骤降。下雨的台北湿漉漉的，细雨中的西门町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有些闷。分叉路口错综复杂，这一家还是座无虚席的日料，下一家或许是无人光顾的杂货铺。沿途而来，历经咖啡的苦，茶的清，脂粉的浓郁，却走过对角来到如今很少找得到的CD店。在这个所有歌曲都能从互联网上下载的时代，这家店却保留了人心中对于旧事物的依恋。想把一排的林俊杰专辑都买下来，却也只是想想。年少轻狂的时候没有轻狂的资本，成长后却也失去了疯狂的勇气。
    台北101作为台北夜景地标之一，物价和楼层一样让人望而却步。下雨中的新光三越，没有偶遇林俊杰，也没有听见那个红遍网络的街头艺人唱的《江南》。






    远远望向阴雨天中的故宫，白墙绿瓦，绿松石色与橘黄色嵌入屋檐，庄重而不失典雅。听过许许多多的老师讲过，真正的瑰宝都典藏在台北的故宫。国立故宫博物院小而精，仅仅有三层，展厅不多，还有两三间是暂停开放的。但尽管如此，还是在馆里逛了整整一个下午。赞赏于以现代科技展现出的郎世宁绘画，惊叹于流连于彩釉陶瓷的色泽斑斓，亦流连于拔丝珐琅的巧夺天工、剔透碧玉的美而不朽，有多少珍宝自然不必一一细数，即使隔着玻璃橱窗，即使它们已不再完美无缺、颜色亦有消退，冗长的时光却无法掩盖它们亘古的光辉。
       来故宫时正好赶上许多旅游团的讲解，时常听着听着就不小心混入了某个韩国或日本旅行团，有时是带着红色帽子的夕阳红旅行团。听着同一件文物的历史被翻译成那么多语言，并获得他们的齐声赞叹时，有种无以言表的自豪感。


      抵达台大时已经很晚，路上行人撑着伞匆匆走过，时不时听到一句“不好意思”。台大对面的诚品书店亮着暖黄色的灯光，店门前站了好几个躲雨的人，伞架上摆满了缀满雨珠的伞。有那么几个年轻人，蹲在空闲出翻看着厚厚的书。与屋外的寒冷不同，书店里像是隔绝开来，自成一个温暖而安静的小世界，充斥着满满的书卷香。


       一进7-11又闻到了熟悉的关东煮的味道，烤地瓜似乎不太烫，还想再买一份牛肉很多的方便面，不断循环的店内广播还是那几句甜腻的台湾腔。在五花马吃了一份炸鸡排套餐，分量很足，吃撑了还没有吃完。店里的电视放着新闻，我是歌手引发了观看热潮，下一条是某某某的车刮到了某某的车引发了争吵，而再下一条就是台湾大幅度降温迎来几年难遇的寒潮。
       真的在下雨天，去到躲过雨的屋檐。把《不能说的秘密》看了几遍，对于私立淡江高级中学一直有种念念不忘的执着，关于叶湘伦和路小雨四手联弹的旧琴房，关于那首不能说的《秘密》。琴房里隐隐传来钢琴声，不知名却很好听。走过栽满椰子树的校道，斑驳的砖红的校楼，张贴满社团活动的布告栏，单人单座的封锁起来的教室，雨声淅淅沥沥，想起那句歌词“或许命运的签只让我们遇见”。
       沿着校门往外走，走到真理大学，看到了“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然而，砖红围墙美则美矣，却真心的不具备躲雨的可能。真要在这躲雨，只会双双淋成落汤鸡。还原电影真实场景，围墙对面就是一栋小白楼，却因为颜值不够因而没有出现在电影中。冷风吹翻了伞，呼出的气冒着白烟，可惜沿着河岸也没有找到他们一起吃蛋筒冰激凌的夕阳海岸。




















       渔人码头几乎没什么人，情人桥前有红色Love组合而成的爱心图案恰似天鹅之吻。不到六点，天色逐渐昏沉，码头两岸商铺亮起了灯，情人桥上的灯光亦在不断变幻，映照起黑漆漆的天与海，却几乎无人经过，亦无人观看。




      师大夜市，排起长队的卤味，热气腾腾的加了红豆和珍珠的甜豆花，加了黄油的便宜却巨好吃的菠萝包，据说平时人很多今天却意外地无人排队的盐水鸡，小男孩手脚利落地帮着妈妈装餐和收钱，并眨着眼睛说着“中辣是很辣的哦”。
       回到向向寝室时已经将近11点。用中性笔在故宫买来的卡片上，一字一句的，极其认真的，写下自己给台湾的情书。似乎是很传统的方式，但是似乎只有这样，经由自己的手一笔一画地留下黑色字迹，才能把台湾印在脑海中。
       转眼竟到了归期。想回家，却又舍不得这个地方。一宿没睡，和向向在床上天南地北的胡侃，的士司机已打来电话催促。很少有通宵聊天的经历，感觉还没说什么就已经天亮了。感谢向向当了一路的人肉地图移动WIFI和摄影师，真爱不解释。






       设想过几种不待在机场，去新竹、或是去桃园的方案，然而这天真的来临时，却没有了走出机场再去玩的力气。头脑有些混沌，精力似乎已经透支了。全身只剩300多台币，买了份套餐在美食区趴了一上午，辗转到第二航厦楼后继续买杯饮料看之前缓存好的《2046》。
       外面已经不下雨，转眼又到登机时间。再次看向窗外时，已是夜幕时分。想好好地和台湾说声再见，却不知该用何种方式。虽然见到的是时常阴郁着脸的你，虽然略有遗憾，却不后悔在这个冬季来见你。
       再见，是为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