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珍

无情岁月有味诗

                                                           阿珍
                                       张店          无情岁月有味诗
      西院里的鞭炮噼噼啪啪地响起来了。
      阿珍斜着身子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搭在左腿上的右膝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内心涌动上来的委屈、愤怒、不甘、和无助就像潮汐一样一波一波冲击着她，
    “不就是个孙子吗？值得那么嘚瑟！”阿珍恨恨地想。刚刚去西院给婆婆送年货的时候，弟媳正在给尿了的孙子收拾褯子，看到走进堂屋的阿珍，瞥了她一眼，声音高了八度：“哎呀，这个臭孙子，天越冷尿得越勤，这不是折腾奶奶吗？看你大奶奶多享福，没用管，两个孙女见风就长大了！”。
      弟媳的话就像刚刚从冷库里拎出来的冻肉，狠狠地砸到了阿珍脆弱的自尊上。她把东西往桌上一丢，没等跟弟媳同住的婆婆从里屋出来，扭头就回了自己的家。
      没有孙子始终是阿珍心头挥之不去的痛。
      当年大儿媳怀孕四个月的时候，阿珍就请乡医院的封大夫把过脉、听过胎心，做了三十年赤脚医生的封大夫说，八成是男孩，胎心听起来很强壮。阿珍的心里到底不踏实，又托人在县城的医院里做了一次B超，听到是个女孩的消息，阿珍的心灰了大半，想让儿媳去流产又有点说不出口，就自己安慰自己：“村东头老王家儿媳B超显示的女孩，结果流掉了才发现是个男孩，婆媳两个哭了两个月；再说了，即便是个女孩，还有老二呢！”
      从面无表情的护士手里接过那个猫一样发出怯怯哭声的孙女，阿珍的脚下就像铺了一层厚厚的棉花，没等儿媳从手术室出来她就回到自己在城里的那套房子，给同村的一个远房亲戚打了个电话，让她来帮忙照顾月子，自己要带刚满周岁的外甥。
      儿媳剖腹产在医院待了八天，她中间只去了一次，还是抱着心爱的外甥，待了二十分钟。她就那样站在病床边，领导慰问一般地寒暄了两句。斜着眼看了一下婴儿床里的女婴，皱起了眉头：“怎么只睁开一只眼？”然后用腾出来的左手扒了扒女婴的眼皮，“咳，还是个单眼皮！”。
      出院的时候阿珍就给亲家母打了预防针：“现在可都是流行姥姥看孩子，贴心，孩子也聪明。你看我这外甥小帅帅，抱出去可都说是我亲孙子。可惜了，就是不知道这爷爷奶奶还能不能当上。你说我们家老头这大半辈子修桥铺路的好事做了可真不少，老天爷怎么也得开开眼吧！”
      她天天絮叨着，把大儿子惹烦了，俩人就在院子里吵上几句。孩子还没满月，儿媳就回了娘家。
      老二媳妇是她亲自相看的，和老头子一个单位，个头高，身材也苗条，恰好合了她“大个子门前站，不干活也好看”的心意。婚后半年严格按她的指示避孕，又用封大夫的汤药调理了三个月。知道老二家怀孕的消息，阿珍的心里乐开了花，这可真是个可心可意的孙子，外甥帅帅已经上了小学，她的怀里正空呢，老天真是有眼！

     “女孩，六斤八两！”霹雳一样的声音把阿珍的心都震碎了。她颓然地倒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连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老天爷啊，你这是跟我开的什么玩笑！”
      天要塌了，地要陷了，阿珍死后灵棚里要乱了！在医院里的几天，阿珍恍恍惚惚，孩子哭了也不知道换褯子喂奶粉，点滴要空瓶了也记不起该叫护士。短短七天，阿珍的腮帮子肿得像个桃子，牙龈一阵阵地刺痛，眼窝深陷下去，显得两颗发黄的眼珠更加凸出，身上的肉掉了三十多斤！
      半年后的阿珍身体看起来跟以前没什么差别，可是治疗糖尿病、高血压的药却是走哪儿带哪儿一天也离不了。有病了也很好，她心里想，免得要去看丫头片子。
      这十几年里，无论哪个儿媳说需要她去帮忙带两天孩子的时候，阿珍总是以病为由，派既做不了饭也打扫不了卫生的老头子去，她从来不去想两个儿子经常不着家，年轻的儿媳和公公在一个屋檐下是不是有些尴尬！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滑过，就在阿珍对孙子已经绝了望的时候，国家居然开放了二胎！阿珍的心就像在寒风中瑟缩了一整个冬天的枯草，在春风的抚慰下在春雨的滋润下又鼓胀起来了，不能输给西院，她有的我要有，她没有的我也得有！
      阿珍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从椅子上站起来，开始准备年夜饭。耳边传来汽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他们该回来了，今天，年三十，除夕夜，该到了摊牌的时候了：哪家生二胎，城里的房子归哪家！

疯子

心理描写极细，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