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的心事

陌上蔷薇

门开了，小雨埋在书里的脸抬了起来，门口出现了一位身材魁梧，英气逼人的中年大叔，他迟疑了片刻，慢条思理地问，有将军香烟吗？在和大叔的对视中，小雨没来由地心慌意乱，小雨是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她的小商店在城郊比较繁华的街角。阶段性地热闹，见惯了人来人往。有什么不对吗？小雨想着慌着，找到香烟那排货架，抽出一盒，犹豫了一下，余光里，那个男人正专注地望向这边，确认了这一点儿，小雨紧张到手抖，她长吁了一口气，让心情平复，然后走离货架。那位大叔接过烟，付了钱，并不想走，他四下看看，表现关注，生意还好吧？他问。小雨并不想谈这些，她惦记着村上春树的那本书，直子的病怎么样了？小雨的周围有很多店铺，有几位年龄相仿的女店主，常见她们聚在某家门前叽叽喳喳，有时她会羡慕，可是很少参与进去。她觉得还是小说中的世界丰富有趣，比如村上的这本《挪威的森林》，此时正读得酣畅。小雨低下头，不愿触碰大叔那热切的眼神。嗯！真讨厌，这个怪里怪气的男人，她想到男人头上扎着的一方银灰色民俗图案头帕。突然暴笑。大叔一直盯着她看，见她偷笑，慌忙问道，你笑什么呢？小雨抿嘴一笑，也不做答。男人似乎看透了小雨，自说自话，你是看我穿得很特别吧，我是搞音乐的。小雨吃惊地抬眼看他，不可置信，真的吗？她眼神中满是好奇。男人拿出手机，在里面翻了一会儿，边翻边说，你听一下，我自己作词作曲的一首歌，是我比较满意的作品。音乐响起，音质并不好，有种粗制滥造的感觉，小雨并不感兴趣，可不得不礼貌地应付一下。直子的病怎么样了，小雨还惦记着书中的情节，大叔并不知道小雨的心思，一厢情愿地播放着他的歌曲。

半个月后，大叔又出现在小雨的店里，装扮也有了更换，一双棕色的绑带高筒靴，夏天穿它看起来非常热。他还是来买香烟的，小雨全程盯着他的战靴。不由想起了弟弟常看的动画片，变形金刚，那些机器人每次变形，浑身关节咔吧作响，看得心情振奋。大叔的大皮鞋，踩到地上，咚咚的，很是笨重，让小雨发笑。大叔说，有机会到我家去玩吧，我弹吉它唱歌给你听。大叔的眼神有些暧昧，小雨支支吾吾也不搭腔，只是笑笑。小雨是个好看的姑娘，她眉纤眼柔，身材凸凹，皮肤不是很白，可是温润光泽，她喜欢穿简单的印花长裙，天蓝色带大朵的百合花，没领没袖，长至脚踝。纤细的手腕上戴着一款粉白色玉镯。说话轻柔甜美，气质温婉沉静。小雨人靓，嘴甜，性格婉转，很讨别人喜欢，当然也很能吸引文艺范大叔。说他是大叔，是因为他长得人高马大的，其实他不过比小雨大个十岁八岁的。小雨在同龄人中显得出众，她心态好，会保养，经常看书和锻炼，生活方式非常健康。常常有各种年龄段的男人和小雨搭讪。小雨不冷不热，为了生意，她不能得罪任何一个，也不得不应付他们的无聊。常常拒绝各种理由的示好，显得有些高冷，不像周围那些女店主，巴不得和谁去吃顿饭，买点小礼物，小雨和她们不同，似乎格格不入，她也不以为意，她把时间安排得很紧凑，早上五点起床，出去到公园散步一个小时，回来做早餐，吃过早餐去店里，常常带着一本书空里读读。如果你有机会经过这里，你会看到明亮的玻璃窗里，小雨坐在琳琅满目的货架旁，安静地看着一本书，齐肩的黑发遮在耳前，太阳在她的身上散射一片柔光。很生动很美好，或是她正热情地招呼客人，一脸灿烂的笑，小巧的嘴巴一张一和，甜美的声音汩汩流出，非常耐看的一处风景。

    大叔来得次数多了，小雨也会拿把椅子给他坐，见了小雨，他似乎特别能聊，时常说到他的家庭，他说，他并不想娶现在的太太，那时候太年轻，做了错事，然后他在婚礼前夕和他的准太太说，我是为了责任才娶你的……小雨听得瞠目结舌，心跟着痛了一下，她努力想着那个女人的心情和表情，忍不住问大叔，她说什么了？她什么也没说，大叔答道。小雨听着，心里想，这样的话任何女人听了都会记恨的。其实她也没什么办法，她找不到更好的了，大叔的表情忧郁地说。文艺青年真可怕，小雨在心里来了这么一句。一段出于责任的婚姻，到底能过成什么样子？小雨问大叔，她漂亮吗？不漂亮，大叔肯定地说，也就眼睛还好看点儿，有一次我和她姐和姐夫一起回家，她们姐俩走在前面，我当着她姐夫的面，指了指她的腿说，你看，腿那么弯，好丑。小雨听到这儿，心里又疼了一下。一个女人被老公当面说丑，心里是什么感受？大叔的孩子有智力缺陷，他把原因都归络到那个女人身上，说什么，怀孕的时候就知道吃咸菜，没有营养，怎么说也不听。生产的时候不配合医生，导致产程长，大脑缺氧。智力受到影响。一说起那个女人，大叔的言辞开始激烈，面目开始扭曲，看得小雨胆战心惊。小雨那时还不懂这些经历，只是觉得挺虐心的，那么残酷的时刻，那个女人似乎在孤军奋战。小雨是个温柔安静的女孩，多数时候就像一只乖顺的小猫。她听不得这样的批判，尤其是对自己朝夕相处的女人。小雨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他似乎也是这样的男人，他是一位老师，那个时代少有的学问人，他在外人面前恭顺谦卑，却总是找茬和妈妈吵架，妈妈和邻居聊天，粗声大嗓，他就一脸嫌弃地小声叨咕，就不能小点声啊，吓死人了。妈妈买回鱼没及时收拾，他就全泼到院子里。他们从没有过和颜悦色说话的时候，家庭气氛冷寂。小雨也因为是女孩，不被父母疼爱。冷漠的家庭关系，让小雨善于察颜观色，早早地成熟独立。她似乎偏爱年长的男性，有一点儿恋父情结。听着大叔讲他的家庭，小雨知道，这个女人和妈妈一样，是个不被老公欣赏和宠爱的可怜女人。大叔说，他现在在外面租房子住，不愿意每天看到他的那个讨厌的女人，他的女人有多讨厌？据说经常照顾不好孩子，让孩子三天两头的生病，他不用她上班工作，只守着孩子，她也看不好。小雨脑海里出现了这样一位女人的形象，脸色蜡黄，形容憔悴，双眼空洞而幽怨。她为什么要看好你们的孩子？能单单从爱孩子的角度出发吗？孩子的父亲不爱她，结婚前她就知道，结婚以后，他们的关系也没好到哪里，没有话题，鲜有亲热举动，一个女人为了孩子日复一日地困在家里，还要被老公诸多嫌弃，甚至他还要堵气离家外住。这样的婚姻，已不需其它情节来加戏了，大叔说，太太暴脾气，天天吼孩子。小雨听了心里想，没扔下孩子离家出走已是不错了。小雨想起自己的父亲，年轻时和母亲吵架，自己搬到隔壁仓房，不会做饭，就用茶壶煮鸡蛋吃。这都是些有学问，人老实，在外人眼里的好好先生。可他们是怎样对待自己的女人的？小雨想到这里，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有给小雨介绍对象了，媒人是小雨家的亲戚，她说这个男孩大学毕业，还有写作的爱好，时常在各大报刊发表文章。小雨的学历不高，特别羡慕那些读书多的人，更爱慕他的写作才华。也就不去挑剔他普通的家庭和长相了，这个男孩对小雨百依百顺，话前三分笑。只是有时小雨在他的笑容里恍惚，像爸爸见了外人，像大叔见了自己。有一天他们一起回他家，她去上厕所，远远听见他在喝斥他的母亲，她吃了一惊，故意磨蹭着走进屋，他僵硬的面孔随着她的到来迅速柔和，小雨尴尬一笑，心里的冰冷却怎么也化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