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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云作家报云朵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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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杀(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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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0-26 15:51:0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七章  梦魇
茫茫万山之间,一带长河蜿蜒流过。大河中游,南岸是两座造型奇特的山峰,双峰夹峙,形如双乳,若是从空中俯瞰,这里的地形地貌便是一位仰天而卧的妇人,在天地间的风云变幻中吞吐着日月,舒展着身躯。
双峰之间,距离岸边不远就是一片广袤的桃林,此时正是花开时节,薄雾缭绕中,远远望去,简直是宛若仙境一般,令人油然而生向往之意。
由桃花林再往南,则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紫竹林。一边是嫩红粉白幽香阵阵,一边是凝紫深碧竹风徐来。然而这样的一处人间仙境美则美矣,却也并非世俗之人所能轻易涉足:这里气候湿润潮湿,各种植物的勃勃生机自然也供养了形形色色的珍禽异兽,而且由于林木幽深,人入其中往往难辨方向,端的是进得容易出来难,其凶险之处,自不必说。
这本是一片远离尘世的净土,婆娑琉璃中,各种各样的生灵在这里繁衍生息、轮回不止,这里除去生存和繁衍之外不存在其他任何欲望,就如同一位身处荒山幽谷的少女,姿容绝世,却纯真得仿若一张不染一丝尘埃的白纸。然而,一个人的到来,却打破了这方净土长久的沉寂。
清晨的阳光下,河水静静地流淌着,一条木筏从金蛇般蜿蜒跳跃的水波中悠然而来,在岸边悄然停下。一个身披兽皮、腰跨长弓、肩背箭壶的年轻人跳入岸边浅水之中,回头将木筏拖到岸边放下,并不迟疑,转身便直入桃花林而来。
从年轻人的身形打扮和他在林间匿迹潜行的行为举止来看,他毫无疑问是一个老练的猎手,然而令人奇怪的是,年轻人却似乎对树林中不时闪过的诸多飞禽走兽毫无兴趣,他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不停地四下扫视,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年轻人的方向感极强,他在这片渺无人烟的桃花林中迅速穿行,竟然毫不费力地沿一条直线直穿而过,不多久便来到了桃林与竹林的接壤地带。
眼前是一片开满了野花的开阔地,两边的竹林和桃林在这里各自围成了一个半圆,相互衔接得天衣无缝却又泾渭分明。年轻人的脚步慢了下来,他无声无息地向开阔地慢慢靠近,最后在一棵靠近空地边缘的桃树粗大的树干后边停了下来。
空地上,一位白衣胜雪的垂髫少女正在练剑。林间的微风不时将零落的桃花吹起,在少女周围纷飞如蝶。和煦的阳光照射之下,少女身形翩然,曼妙中却又有着勃勃英气。隐藏在桃树后边的年轻人虽说也身手不凡,却对少女所使剑法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一时间看得目眩神迷。
然而就在这时,突听头顶传来一声嘹亮的鸟鸣,年轻人只觉眼前一暗,一阵恶风从树梢掠过,紧接着空地上传来一声少女的惊叫声。年轻人急回头看时,却见一头硕大无朋的苍鹰正俯冲而下,铁爪箕张,闪电般抓向少女双肩。
少女似乎对这头恶鸟极为惧怕,虽然手持长剑,却并无丝毫反抗之意,只顾着回头便走。然而苍鹰俯冲之势极快,刹那间已经飞到少女头顶。
年轻人见势不妙,不假思索地用一种极快的手法摘弓搭箭,抬手就射。乱羽纷飞中,那头苍鹰一声长鸣,蓦地腾空而起,转眼间消失不见。
空地上,少女面色煞白,双肩之上血迹宛然,已是昏了过去。年轻人收起弓箭,正要上前救护,却见对面竹林中突然冲出一群白色的狐狸,当先一只体型最大的向着年轻人的方向微微凝眸,然后抬起前爪做个揖,接着便是一阵浓雾腾起。
年轻人心中一愣,却见风吹雾散,白衣女子和狐群已经消失不见。。。。。
张连义睡眼惺忪地从炕上爬起身来,用力揉揉眼,嘴里嘟哝着开始洗漱。这样的梦境,自从住进新房之后,几乎每天夜里都不曾间断过。他伸手接过妻子递过来的毛巾,眼神从妻子那张似乎越来越年轻的脸上掠过,不由自主地又落在了大炕前的地面上。
那天,他在挖炉坑时挖出了那个莫名其妙的大洞,正好赶来的妻子竟然也莫名其妙地晕倒,而且与此同时,那种在建房期间已经消失了许久的女子轻笑又一次非常清晰地在他耳边响了起来!意识到不妙的张连义毫不迟疑,立刻找来一块木板将洞口盖住,用土填上。然后在火炕另一端开口、刨坑,盘起了煤泥炉。
然而从那之后,几乎每天夜里他都在做一个同样内容的梦:白衣女子、白狐、箭手、大河、双乳峰、桃花林、竹林等等。这让他在烦不胜烦的同时,也对大炕下暗藏的那个神秘的大洞产生了越来越强的好奇心。
 楼主| 发表于 2016-10-27 08:59:2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杀子
冬天到了。
这是老张家在新家里的第一个冬天,也可能是最为难熬的一个冬天。过惯了富家生活的他们,在经历了财产充公、祖宅没收、田地被分的动荡之后,最后所遗留的那点家底也在建房的过程中消耗了个七七八八,而冬季对于北方的农村人来说,又是一个只出不入的季节,大手大脚惯了的张家人终于在这一年冬天品尝到了捉襟见肘的窘迫滋味。而之所以说这个冬天最为难熬,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他们的强子死了。
自从住进新家之后,张连义就发现自己身边的人都在以一种不易察觉的方式发生着改变,不但自己的老婆身上那种娇媚之气越来越重,就连自己的莲花——一个刚刚七八岁的小女娃,竟然也逐渐沾染了这种韵味,举手投足之间媚态十足,但眉宇间却又时不时透出一抹勃勃英气。
最让张连义难以接受的是,他的两个儿子对母亲好像越来越是依恋,虎子犹可,十六七岁的强子,一个半大小伙子整天腻歪在母亲身边,可就有点不大对劲了。而且作为一个阅历颇丰的中年人,张连义敏锐地从强子望向母亲的目光里捕捉到了一种爱慕,不是儿子对于母亲的那种爱慕,而是恋人之间那种掺杂了欲念的爱慕之意。可作为一个父亲,对这种事又如何说得?只能暗暗憋在心里罢了。他在心里安慰自己:或许是儿子已经长大了,该娶媳妇了,也或许是妻子身上那种越来越重的妩媚,使她在儿子眼里与村里那些粗喉咙大嗓门的村妇完全变成了两类人的缘故。或许再过个一两年,等他有了意中人,这种心思也就自然转移了。
于是,张连义一方面多次暗示自己的老婆有意地对强子疏远些,一方面开始托人给儿子说媒。然而,就因为他们家成份太高,大多数女孩子连面都不见就选择了拒绝。偶尔有那么几个肯见面的呢,强子却总是心不在焉,从不肯对人家正眼相看,而且只要一有机会,他的目光就黏在了母亲身上。弄得几个前来相亲的姑娘不约而同地向媒婆抱怨:“那小伙子还没断奶呢!找啥媳妇?眼睛一会都离不开他娘!”
听到这话,张连义尴尬得直搓手,可当娘的却是心中欢喜,所以不但没有听张连义的话疏远强子,反而对他更加亲昵起来。
却说这一天晚上,张连义应邀去外村吃酒席,回家的时候已是接近午夜。他晃晃悠悠转过街角,远远地就看见自家大门前似乎有一个白色的人影。他心里一热,心说这婆娘是不放心我啊!这么晚了还在大门口站着等我。心里这么想着,脚下就加快了速度。没想到酒后双腿发软,脚下一滑,竟然扑地摔了一跤。
他连忙爬起身来,一边扑打身上的土一边讪讪地笑:“喝多了!喝多了!你过来稍微扶我一把。。。。。”
话音未落,一声女子的轻笑异常清晰地在他耳边响起,他甚至感受到了对方嘴里吹出的气息!他猛地抬起头,却见不远处的家门口人迹杳然,哪里有妻子的影子?
一阵冷风吹来,他激灵灵打个冷战,酒顿时醒了大半。
门没插门闩,张连义伸手一推,两扇大门慢悠悠向两旁分开,竟是一点声息也无。他也不回头关门,就这么梦游一般走进了院子。堂屋的灯还亮着,妻子显然还没睡:隔着门能听见水响,一定是喜欢干净的妻子又趁着半夜烧水洗澡了。张连义的目光在院子里扫过,怎么窗户上有个人影?!而且很明显是个男子!
一股热血蓦地冲上了头顶。他顺手从墙边抄起一张铁锹,蹑手蹑脚走到那人身后,卯足了劲一锹拍了下去。一声大响。那人的额头撞破了窗棂,然后一声不吭地慢慢软倒,‘扑通’落在地上。
堂屋里的妻子惊叫一声,一阵悉悉索索的穿衣声过后,房门打开,一个窈窕的身影斜斜地覆盖在地上躺着的男子身上。殷红的血迹正缓缓在那人头颅下方漾开,眉眼是那样的熟悉——那分明就是自己的强子!
女人竟然没哭,也没再发出一声尖叫,她只是一步步走到儿子跟前,俯下身用手轻轻抚摸那张稍显稚嫩的脸,然后抬起头,用一种空洞得令人心悸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是你杀了他!记住!是你杀了他!”
极度的震惊和后悔已经让张连义说不出话来,他眼神迟钝地在儿子和妻子之间来回游离,就像刹那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软软地瘫倒在儿子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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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0-28 08:37:18 | 显示全部楼层
拾海遗珠 发表于 2016-10-27 08:59
第八章  杀子
冬天到了。
这是老张家在新家里的第一个冬天,也可能是最为难熬的一个冬天。过惯了富家生活 ...

第九章  掘墓
张家的院子里又一次人头攒动起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大小伙子突然夭亡,乡亲们自然都觉得惋惜,来宽慰一下苦主自然也是顺理成章的。而关于孩子的死因,父亲的说法是孩子半夜里爬到屋顶去掏脊瓦下的麻雀,不小心失足摔下,又正巧把头碰到了墙根的石头上;而母亲则是斩钉截铁:“是你!是你杀了他!”
看着当父亲的一夜衰老的憔悴样子,乡亲们谁又会相信母亲的话?只当是母亲心疼儿子过度,有些神志不清了而已。当娘的也不解释,只是用一种空洞而冷漠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丈夫,就好像眼前这个张连义与自己同床共枕的二十几年岁月从不曾有过,显得是那么陌生。张连义也不争辩,他躲躲闪闪地尽量避开妻子的眼神,只是非常恳切地请求几个走动得较好的邻里妇女看好她,别让她再伤了自己的身体。
张连义的退让和体贴让女人们唏嘘不已,她们一面想出各种各样的说辞来替张连义辩解,一边努力分散这位明显已经心智不清的伤心母亲的注意力,希望能尽快化解她内心的苦楚。
未成年而夭亡的孩子,葬礼是非常简单的,一是因为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是件极不吉利的事,二是凶死之人放在家里时间长了容易出事,还有一个潜在的原因则是:一般来讲若是小辈送长辈,伤心虽然也必定伤心,但总归还是符合生老病死的常规的,所以这伤心也有限度,并且年轻一辈时日还长,有大把的时间来淡化这种悲痛。而年轻人夭亡,做父母长辈的那种伤心却可能是致命的,最起码会是伴随其整个余生的。而这种伤痛,自然是要尽可能地化长痛为短痛,以便让做父母的尽快走出阴影。然而,整个丧礼的过程中女人没有流过一滴眼泪,那种冷静,让所有守护在她身边的女人们都有些不寒而栗: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痛苦,能让一个女人丧失了流泪的功能?!这种痛憋在心里,是会使人发疯的!
草草发送了孩子,张家的日子却再也回不到从前。剩下的两个孩子似乎与父母都有了极深的隔阂,除了吃饭的时候,这俩小人儿几乎不在朝父母的面,上学回家,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去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干什么。
而妻子呢,自从儿子下葬之后,她就不再和丈夫同床,每天一吃完晚饭,就一个人钻到以前强子住的房间里,不管丈夫怎么哀求,她既不肯吭声,也不肯出来。张连义心中有愧,也不敢强逼,两个人就这么僵持起来。
转眼间,冬天过去了。强子的一场丧事又花销了不少,张家的日子越发地感到倍加艰难。这个季节地里的收成还早,而做生意在那个年月又是绝对不被允许的,加上妻子儿女长时间的疏离和冷落,张连义愈发落拓,竟渐渐有了破罐子破摔之心:既然已经这样了,我就算把炕底下那个神秘洞窟挖开,又能怎样?大不了我也死掉,倒省得整天烦恼!而且说不定还能以毒攻毒以邪治邪,把这股倒霉劲给冲掉呢!更或者就是因为里边藏了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所以才会有这样神秘的力量守护。如果真是这样,我拿到宝物立刻带着老婆孩子远走高飞,离开这个地方,不就一了百了了?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人的欲念一旦产生,往往会战胜所有的恐惧——欲念,其实就是根植在每个人灵魂深处的一粒恶魔的种子,一旦生根发芽,必定开花结果!于是就在一个春寒料峭的夜晚,目送着妻子儿女刻满了冷漠的背影离去之后,张连义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毫不犹豫地挖开了那个他亲手填上的洞口。
他几乎是有些急不可耐地扩大着那个洞口,全神贯注,丝毫没有察觉身后有三双眼睛在冷冷地盯着自己的背影。妻子和一儿一女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每个人的嘴角都挂着一丝阴冷的微笑。那神情,就像是。。。。就像是亲眼看着一个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正亲手挖掘着必定会埋葬自己的墓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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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0-28 15:03: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手
洞口迅速扩大着,一股阴冷的气息溢出洞口,弥漫了整个房间,空气中清晰地回荡着一个女子清脆的笑声,但屋子里的四个人却全都恍如未觉。
洞口已经够大了,可以容得下一个成年人钻下去,但是很深,跳下去显然是不可能的,而且。。。。而且这样一个常年封闭的地下空间,人贸然下去会不会窒息?张连义脑海里忽然泛起了一阵清醒。
“放盏灯下去试试。”身后传来一个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张连义回头找来一根绳子,又顺手将放在厨房的灯笼拿来拴上,自顾自地往洞里放了下去。他一来一回两次从妻儿身边擦过,却完全没有看到他们,行动之间无声无息又迅捷无比,而妻子和一儿一女的身体也纹丝不动,如同定住了一般,简直就像。。。。是四个身处不同时空的鬼魂。
女子的笑声逐渐隐去,代之而起的是一阵阵带着回音的啜泣声,娇柔、无助、孤单、凄楚、绝望而悲凉,张连义仿佛看到自己的妻子被幽闭在一个阴暗而四壁萧然的巨大洞穴之中,正绝望地哭泣着,红肿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她在盼着自己去救她啊!
灯笼的幽光摇曳着,越来越深,一直没有熄灭。张连义极力地睁大了双眼往下看,就看到洞底的黑暗里好像探出了一双雪白的手。那双手轻柔地将灯笼接了过去,然后极快地往回一缩,随即连灯笼一起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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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0-28 16:22: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鬼域仙境
张连义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进洞了,他好像是已经完全打消了顾虑,但他好像也早就把顾虑这种意识给弄丢了,那么就说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支持自己进洞的借口。总之不管怎么说,他准备下去了,或者说他注定、一定会下去的。
他回过头,发现原本靠在北墙上的八仙桌已经被挪到了身后,绳子的一头已经拴在了桌子腿上。谁把桌子搬过来的?谁把绳子拴上的?一张桌子的重量,能够撑得住自己的重量吗?他没想,他已经失去了思考的力量甚至是勇气,他只是急于进那个洞里去看看,就好像他已经确定了那里边会有一片飘渺的仙境和一个妖娆的女子在等着自己。
桌子果然纹丝不动,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妻子和一双儿女已经全都坐上了桌面,就这么看着他——自己的丈夫、自己的父亲一点一点地在洞口没去。
绳子松了,房间里的啜泣声也随之消失。天亮了,妻子若无其事地起身去烧饭,然后一家三口平静地吃饭,上学的上学,收拾家务的收拾家务,只有堂屋的门关得紧紧的,门里一张八仙桌静静地放在那个幽深的洞口旁,桌腿上那条松松的绳子一动不动。
。。。。。。。。。。。。。。。。。。。。。。。。。。。。。。。。。。。。。。。。。。。。。。。。。。。。。。
洞底的黑暗似乎深邃得无边无际,但极远处有一点昏黄的光。隐隐约约,光亮处有一个白色的人影孑然而立,透出一股森然的寒意。然而在张连义的眼里却不是这样,他只觉得那个背影是那么柔弱那么孤独那么寂寞,虽然是静静地一动不动,却美得让人为之窒息。张连义的脑海里甚至刹那间便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一个姿容绝世的天下尤物,明眸皓齿顾盼生姿,欺霜胜雪的肌肤吹弹可破,正依偎在自己的怀里娇啼婉转,任自己密爱轻怜、柔情蜜意。
已经不再年轻的张连义忽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热血激荡。他大步上前,似乎一步就迈过了那看似无穷远的黑暗。眼前是自己刚刚用绳子吊下来的那盏灯笼,摇曳的灯光下,一口略显腐朽的巨大棺木旁,那个身姿妖娆的女子正缓缓转过身来,一双空洞的眼睛就在距离他的脸不足一尺处幽幽地望着他。
张连义浑身一僵,仰天便倒。那一袭雪白的纱衣笼罩之下,虽有青丝依然,但如云的长发之下,却是一张白骨凛然的脸!
鬼域仙境(2)
周围是漫无边际的竹林,一片亘古不化的凝紫。饱含着竹叶清香的风细细的,柔柔地吹来,眼前这个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发丝飞扬,眼里盈满了颤巍巍的泪光:“音,你不辞辛劳远涉江湖而来,在这片人迹罕至的荒野中一住数月,难道。。。。。难道就只是为了王的使命么?!”
张连义心里一阵难过,深深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了他的整个身心:“阿凤,你不要这么说好不好?我承认,我刚刚渡江而来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确实只是为了替王寻找传说中的‘手战’高手而来,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是不是可惜我跟你。。。。跟你。。。。。”女子一张绝美的俏脸上阵红阵白,忽然间变得愤怒起来,她跺跺脚,咬牙拧身背对着张连义,一字一句地说道:“是不是可惜我跟你并不是同类,你。。。。你心里嫌弃我了?!”
张连义只觉得心乱如麻,他看着眼前这个娇俏而无助的背影,一时间似乎完全忘记了这个背影的主人,便是令当今天下所有俗世剑客都望风披靡的‘手战’高手,他上前一步,不由分说一把揽住女子纤细的腰肢,纱衣下,一种腻滑的柔韧隐隐传来:“阿凤,你。。。。你千万勿作此想,我岂不知你对我情有独钟?更知道我自己早对你情根深种!然而你是当世之剑神,日后必为大王座上嘉宾。而且只要你心智不堕凡尘,他日不难以剑入道得证仙根。而我却只是世俗中一污浊男子,兽衣草履以杀伐为生,当此战乱之际尚能有些用处,然而时过境迁,必定堕入阿鼻地狱。我对你只有仰之弥高之心,却哪有物种之累?你不嫌弃我,我已经是开心得很了,又怎会嫌弃你?我只是。。。。我只是。。。。。”
女子脸上漾开了一抹灿然的微笑,一双灵动的眼睛转了一转,却又板起了脸,在张连义环抱之中轻盈转身,直视着张连义有些不知所措的眼睛:“只是什么?腻腻歪歪的,这里又没有别人,有话快说!”
如麝似兰的幽香直入鼻端,那张宜嗔宜喜的俏脸近在咫尺,张连义脑中一热,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他不由自主地收紧了双臂:“我只是有些怕会连累了你修行啊!”
女子再也忍不住地‘噗嗤’一笑:“真傻!待到功成之日,你我同回此地,双宿双飞,共度这山中日月,岂不比做神仙更好?”
声如银铃,笑靥如花,端的是荡人心魄,张连义遏制不住心中的激荡,手臂一紧,低头便向那两瓣朱唇吻落。然而就在此时,突见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厉光,一泓秋水横在了两人之间。剑光烁烁,映得二人眉发皆碧,犀利的剑意刺激得张连义喉头发紧,几乎便要喘不过气来。
张连义大惊:“阿凤,你。。。。你要干什么?!”
女子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你说呢?”
说话间女子脸上的肌肤迅速萎缩消褪,周围那一片沐浴在阳光下的紫竹林也如同潮水般退去。张连义蓦地醒来,眼前还是那一片走不出的黑暗,昏黄的灯光照耀之下,一柄雪亮的古型长剑横亘在喉头,对面,是一张青丝下掩映的骷髅的脸。。。。。
满腔春意瞬间消失,张连义差点又一次晕了过去:“你。。。。你到底是人是鬼?!你。。。。你想干什么?!”
灯光跳动了一下,暗而复明,女子忽然间又恢复了人间绝色:“我想干什么?我想干什么?我不想干什么啊!我只想带着自己的男人回家!回到那个开满了桃花、满目凝紫的家!”
美女的姿容又让张连义的胆子壮了一些,他试探着问:“你想回家?你家在哪儿啊?再说这跟我有啥关系?”
一滴红得刺眼的泪珠从女子眼角缓缓流下,所过处肌肤消融,血肉、白骨渐渐显露。她绕着张连义缓缓走动,似乎根本无视张连义恐惧得接近崩溃的表情:“我家在哪儿?就在你梦里的那个地方啊!那么美的地方,难道你没听说过吗?我已经不知道在这里睡了多久,是你叫醒了我的男人,我的男人又叫醒了我。你怎么能说跟你没关系呢?你得帮我啊!”
话说到最后,一块上下翕动的颌骨已经紧贴在张连义耳畔,冰冷的气息直入骨髓,张连义的身体不停地颤动着,牙齿上下相碰,咯咯作响。
灯光又跳动了几下,忽地熄灭了。一双柔滑的手温柔地抚上张连义的胸膛,一具柔韧的身躯随之依偎过来。女子的声音如梦如幻,嘴里的气息如麝如兰:“说话啊!你愿意帮我吗?”
清脆的笑声复又响起,在这个不知大小的地底空间里来回激荡。张连义心中的恐惧无法遏制,身体一软,贴着女子的身躯缓缓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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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0-29 08:56: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铜人再现
张连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浑身上下没有一块骨头不在隐隐作痛,他嘴里呻吟一声,身体微微动了一下。一个熟悉的声音仿若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当家的,你醒了?”
张连义身体一抖,脑海中立刻出现了那个变幻莫测的女子身影,他此时已经失去了睁开双眼的勇气,嘴里呻吟着说道:“算了!你。。。。你别折磨我了,要杀,你就杀了我吧!”
一只温热的手温柔地抚上他的额头:“当家的,还在做梦呢?你看你都睡了三天三夜了,醒醒吧!啊?我知道孩子的死,你也不是故意的,你心里难过、后悔,可家里谁不难过呢?但是再怎么难过,咱的日子总还得过,你总这么睡,也不是个办法啊!”
一串水滴扑簌簌落在他的脸上,微凉。鼻翼间是新出锅的玉米粥和窝窝头所散发出的那种特有的香气,张连义只觉得肚子里一阵咕噜噜的乱响,他忽然完全清醒了过来。
他猛地睁开双眼,妻子正坐在炕沿,温柔地看着他微笑。他有些疑惑地四下张望,自己正舒舒服服地躺在自家炕头上,妻子身后,一对儿女一人捧了一块金黄的窝窝头,一边冲着他开心地笑着,一边一口窝头一口玉米粥地大吃大喝。
眼前这温馨的一幕是那么真实,但这几天所经历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却让他依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试探着伸手握住妻子的手,那种熟悉的触感和温度顿时让他放下心来。他吃力地从炕上爬起身来,眼睛竟是有些潮湿:“他娘,你真的不怪我了?”
女人脸上忽然泛起了一抹潮红,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回头看看两个孩子,有些嗔怪地说:“你看你,当着孩子的面呢。”说话间脸上的神情复又黯淡下来:“唉!有什么怪不怪的,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了,你的性子我还不了解?平时杀只鸡都不敢的人,又怎么会真的有心打死自己的孩子?我也只是一时间转不过弯来罢了!这就是孩子的命吧!好了,啥也别说了,起来吃饭吧!”
张连义这才完全回过神来,他看着桌子上摆着的满满一笼屉窝窝头,眼角又红了起来:“他娘,咱家的粮食也不多了,这么吃法,恐怕撑不了几天啊!还是省着点吧,啊?”
女人抿嘴一笑说:“看你真是睡糊涂了。这两天你一直睡着不醒,我就从你带回来的那些东西里拿了一件,跑到县城去换了点钱,全买成粮食了,你放心,够咱吃一阵的呢。”
说完,回头将两个已经吃饱了的孩子撵到了外边,插上门,在张连义疑惑的目光注视下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包裹,打开,露出了里边的几件生满了绿锈的物事:“那天啊,我早上起床来到这屋,就发现你浑身是土躺在炕前边的一个大洞旁边,怎么叫都叫不醒,身边呢,就放着这些玩意。我一个人也弄不动你,就先把这些东西包好藏起来,再把那个洞填好,然后叫了西邻来帮忙,把你抬到了炕上,没想到你这一睡就是整整三天,这些,你都忘记了吗?”
张连义有些莫名其妙,他看着妻子手里的包裹,忽然感觉有一阵极其阴冷的感觉袭来,不由自主地浑身一抖,脸色发白。过了半晌,他的目光才慢慢移开,转向炕前脚下那一块仍然非常明显是刚刚回填的地面上,一瞬间,那个白衣女子滴血的面孔倏地出现在脑际,禁不住又打了个寒噤。他一边挥手示意妻子把那些东西拿开,一边迟迟疑疑地问:“孩他娘,你是说,我真的去过下边?还从里边拿出来过东西?!”
女人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意:“是啊!你下去的时候,我和孩子们就在一边看着啊!不过你到底是怎么回来的,我们就没看到了。”
张连义看着妻子那淡定的神情,脸上竟逐渐露出了恐惧的样子,他侧身躲开妻子,打开门,凄凄惶惶地走出门去,嘴里不停地嘀咕:“不可能!不可能!那一定是做梦!那不是真的!”
然而洞窟里发生的那一切非常固执地盘踞在他的脑海里,骷髅、美女、竹林中的对话、棺材旁的对峙,尤其是那个女子眼角滴血皮肉消融的那一幕,更是在他眼前不停地晃动,如跗骨之蛆,挥之不去。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女子梦幻般阴柔的声音:“我想回家!我想带着我的男人回家!你能帮我吗?你得帮我啊!”
这声音在他耳边萦萦绕绕,张连义几乎为之崩溃,他用力甩甩头,在心里恶狠狠地说道:“帮你?我为什么要帮你?!我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不帮你,你又能拿我怎样?!”
“怎样?!我不会把你怎样的,可是,你知道你强子为什么会死吗?那是因为你曾经用镐头伤了我的男人。而且,如果我的男人没被你唤醒,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我们会一直在这里面对面地睡下去,睡到时空的尽头。其实那也很好啊!没有悲伤、没有痛苦、没有爱情、也没有思念。但是你毕竟已经把我们唤醒了啊!而且你还闯入了我的睡房,见过我的容貌。最重要的,是你引领我进入过你的梦里,回到过我的时空和故乡!当年的所有封印,却让你用一支镐头轻易破解,说来可笑啊!所以说你一定是上天派来解救我们,引领我们回家的人啊!你说是不是?”
女子的声音竟是实实在在地在他身后响起,一时间,春日的阳光也完全失去了温度,张连义只觉浑身发冷,他已经失去了回头去看的勇气。因为妻子身上那种特有的气息近在咫尺,他心里知道,说话的是他的妻子,也不是他的妻子。
女子的声音继续传来:“唉!你放心!只要你肯帮我,我会让你过得很舒服,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满足。要粮食吗?我可以让这方圆百里的狐鼠全都听你摆布;想要。。。。哦,你们现在叫‘钱’的那种东西吗?那一晚我送你的那几件东西,应该够你换好多好多。当然了,如果你不愿意帮我,那我也没法子。不过既然此地封印已开,我已经能够自由出入。虽说不能离开太远,但是你妻子儿女的身体,我却可以随时借用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声音渐远,身后传来一声屋门响,显然是妻子回房去了。沉重的无力感是如此深切地占据着张连义的整个身心,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落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若不能尽快逃脱,必然会被这陷阱所吞没。
他猛地回头推开房门,正要怒吼,却看到八仙桌后边的长条几案上端端正正地摆了一个尺余高的铜人,正张弓搭箭对着自己,那张已经被擦拭得光可鉴人的脸上似笑非笑,嘴角下弯,用一种嘲讽的眼神望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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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0-30 08:55: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  役兽
在村里人看来,张家的日子突然间好过起来。而对于老张家自己家里的人来说,他们也个个心里有数:粮仓里,小麦和玉米几乎永远都是满的,不管白天消耗了多少,一夜之后,总会恢复原状。
关于日常花销呢,他们家也不太用操心,因为村委那帮人竟然鬼使神差地忽然间做出了一个奇怪的决定:让他这个以前的专政对象进入村委,坐上了村会计的宝座,不但有了一份固定的收入,而且还成为了村里的上层人物。这还不算,他们家堂屋窗台上,夜里隔三差五就会莫名其妙地出现一些钞票啊、油啊、盐啊、甚至是鱼啊肉啊什么的东西,所以说吃穿不愁,日子过得比村长家还要滋润。而关于这事,后来村里曾经有人传说:半夜里的时候,会有成千上万的老鼠沿着墙根穿宅过院往张家去,很可能就是往他家运送粮食的,而且还偶尔会有大个的貔子、黄鼠狼之类的东西叼着抬着油盐鱼肉衣物等日常用品翻墙进入他家。据村里老人讲,这种情况,肯定是暗地里有狐仙或者是成了精的貔子、黄鼠狼在帮他,要么是为了报恩,要么就是对他家有所求。
对于这些,张连义心里跟明镜似的,他知道这些东西为什么会来,当然也非常清楚他拥有和享用这些东西所应该或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因为,虽说从那天开始,他就再也不曾挖开过那个洞口,但妻子却似乎完全成为了那个地底怪物与他之间的媒介,每到子夜,妻子总有一到两个时辰的时间会变成另外一个女人,她总是不厌其烦地告诉他:“你要帮我啊!你得去替我寻找那个梦里的家。”
然而,张连义这辈子几乎都没有出过县境,而且也算不上那种博学多闻的人物,对于梦里出现的那样一个地方更是闻所未闻,更何况他也知道,那片风景说不定已经是几百年甚至是上千年之前的景象了,时至今日沧海桑田,又能从何找起?!虽然他也曾经装作无意地向一些人打听过,却一直茫无头绪,事情也就这么一天天拖了下去。
转眼间一年的时间过去了,原本就对这件事没有什么热情和兴趣更没有信心的张连义已经逐渐习惯了妻子每天的异常举动,对堂屋正面被妻子当神佛一样供奉的那个铜人也已经习以为常,于是寻找那片明显不属于本地的梦中桃源的心思越发懈怠起来。
可惜的是,这种平静和懈怠并没有持续多久,一件事情的发生,又让他彻底陷入了几乎是歇斯底里的状态。
第十四章  伤心雨季
“月下竹花风,清秋万里明。。。。。”村庄上空,无数蜻蜓密密麻麻地在凉爽的风中曼舞,远处是一片灰蒙蒙的云彩,很显然,就在风吹来的方向,肯定落下了一场不小的透雨。
张连义急匆匆地往家里赶,院子里还晾着最后一点小麦,若是不赶紧收起来,一旦被雨淋了可就麻烦了。他刚刚走到家门口,就听到了一阵幽怨缠绵却让他心烦意乱的歌声。这种歌声自从他开始建房以来就从梦境走进了现实,不但他的妻子早就唱得滚瓜烂熟,现在就连他的莲花也似乎迷上了这首歌。这孩子学校里教的歌曲几乎没有一支能够完整地唱下来,却惟独对这首颇有古韵的歌很感兴趣,现在,院子里的歌声不是妻子的,却正是他的这个莲花。
张连义心里烦躁,猛地一把推开院门,正要开口呵斥,身体却突然间僵住了。只见院子里的那点小麦早已收拾得干干净净,妻子和女儿一人披了一袭白色的长衣,正衣袖轻挥,各自在手里拿了一块削尖的窄木板,煞有介事地做舞剑状,女儿稚嫩的脸上已经微有汗渍,一边随着母亲亦步亦趋地舞动,一边唱着那首凄婉的歌曲,那声音、那情态,哪里像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
男子的目光从妻子女儿身上慢慢移开,堂屋门口敞开着,屋外的光线从门口直接照射到了北墙根,那个铜人在长条几上闪烁着青黄色的微光,一双细眼竟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射出了一种刺目的寒意,微微下弯的嘴角上,似乎有一种嘲讽和残冷的意味。那支正对着他面门的羽箭,箭尖的锋刃竟让他眉心发凉。
一种不祥的预感蓦地袭上心头,他的目光一转,这才看到自己的虎子那小小的身躯正隐在屋门左侧的阴影里,左腿弓,右腿蹬,左手在前,手里握了一张用竹片和纳鞋底的粗麻线做成的弓,右手在后,拉着麻线的手指之间捏着一根高粱杆夹上铁钉做成的箭,那只铁钉被打磨得十分锋利,正随着妹妹的移动不停地微微摆动。
张连义脑子里‘嗡’的一声,他顾不上妻子和女儿,大步上前跑向儿子。然而就在他探身去夺儿子手里的弓箭,手指即将触摸到那根细细的高粱杆的时候,眼角余光却突然间发现长条几上的铜人脸上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他浑身剧震,动作稍稍停滞了一下。就在这短短的一刹那间,对父亲的出现视而未见的儿子右手一松,那根夹了铁钉的高粱杆‘嗖’地一声擦着他的手指一掠而过。
张连义心里一凉,急忙回头看时,就见那根高粱杆上的铁钉竟是完全没入了女儿的咽喉之中。小女孩身体一僵,一张小脸上竟突然间露出了一抹灿然的笑意,只是转向父亲的眼神里却射出了一种森然的寒意,充满了嘲讽和威胁的意味。张连义这时再也顾不得儿子,急忙返身跑过去抱起女儿小小的身体,却见一缕鲜血正缓缓从她微微张开的嘴角流下,鼻翼间呼吸渐无。
他慢慢放下女儿的身体,缓缓起身,看着仍在翩然起舞的妻子和站在屋门阴影中面无表情的虎子,难以遏制的愤怒如同火焰般在张连义胸膛里熊熊燃起,他一把抄起院子里的铁锹,疯了一样冲向屋里。那个铜人仍然用一种嘲讽而残冷的眼神望着他,张连义此时早已忘记了恐惧,他举起铁锹正要劈下,却见眼前白影闪动,妻子的身影竟像是鬼魅一般出现在面前。
张连义急忙收住铁锹,气急败坏地大叫:“你干什么?快滚开!”
女人的身体纹丝不动,她低着头,长长的发丝披散而下,遮住了整个面孔,根本看不到她脸上有什么表情。只是,那幽幽的话音却像是千年寒冰一般,让张连义瞬间浑身冰冷:“干什么?你干什么?你为什么要伤我的男人?!”
张连义更加愤怒,他扔下铁锹,一把抓住妻子的肩膀,使劲摇晃着大叫大嚷:“你的男人?!你的男人?!你这臭婆娘快醒醒吧!我才是你的男人!这些脏东西。。。。。这些脏东西刚刚杀了咱们的闺女!你没看见吗?!”
女人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奇怪的笑声,也不抬头,只是用一种梦幻般的声音反问:“你是我的男人?真的吗?我的男人肯为我做任何事,你肯吗?我的男人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都会爱我抱我,你能吗?”
张连义一时语塞,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却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正慢慢从妻子身上散发出来,让他有些不寒而栗。但他毕竟已经和眼前这个女人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了,这时候又是大白天,所以他不想放弃:“孩他娘!孩他娘!快醒醒!醒醒吧!别在那胡思乱想了!啊?”
女人嘴里的笑声不停,她缓缓抬起头,忽然用手猛地撩开挡住面孔的长发,一张骷髅的面孔蓦地出现在张连义面前,而且,那不是人形的骷髅,长长的嘴颌骨、尖利的长牙——那显然是一幅犬类动物的骨架!
张连义心里的勇气突然间一泄而空。他低头避开那副可怕的面孔,嘴里不停地哀求:“大仙,你说的事我一直在替你打听啊!可是。。。。可是那个地方在哪?叫什么名字?你们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你的家离这里到底多远?在哪个方向?这些我都不知道,也没法子知道,你,你还是放过我们吧!你给的东西我们都不要,我们甚至可以不要这栋房子,远远地离开这里,只求你放过我婆娘还有。。。。。”他回头看看依旧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虎子,眼里禁不住流下泪来:“还有我的虎子,你。。。。你们已经杀了我的强子和小闺女,也该够了吧?!求求你们了!放过我们吧!”
恍惚中妻子的脸又变成了一张绝美的俏靥,巧笑嫣然:“你看你怎么说得那么可怜?你儿子和女儿的死,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你说说,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张连义心里一阵迷茫,是啊!这些,跟他们真的有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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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1-1 10:29: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  反抗
与上次强子的死不同,张家夫妻两个加上剩下的这唯一的虎子都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悲痛,一家三口神色木然,若不是张连义突然花白了的头发和一夜佝偻的腰身,几乎让人看不出这一家人在短短的两三年时间里经历了这许多常人难以承受的灾难。
葬掉了莲花之后,张连义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找到村长软磨硬泡了整整三天,终于让他同意在现在的村委也就是以前老张家的祖宅里腾出两间厢房,趁着妻子和虎子中午时分短暂的清醒时间,匆匆从新家搬出一些必须的日常用品,搬进了这两间厢房。
至于为什么要舍弃新盖的房子搬进村委,张连义并没有详细解释,但从他们一家那种仓惶逃离的姿态,以及这两年来围绕这座新建起来的宅院所发生的离奇事件中,村里人还是很敏感地察觉到了一些什么。而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这座普通的农家小院被蒙上了一层神秘而恐怖的色彩,‘凶宅’的叫法开始在街头巷尾的闲谈里迅速传开。
然而厄运并没有因为张家人搬出新家而过去,那种神秘的力量反而开始更加肆无忌惮地影响着他们的生活、折磨着他们的神经。
搬出新家的第一个晚上,好不容易让妻子和儿子安顿下来的张连义根本不敢再让这娘俩回家,所以只能是独自一人忙忙碌碌,一天下来,人到中年的他已经心力交瘁,加上看着突然间恢复了活泼的儿子和妻子脸上消失已久的温婉,他只觉得心神放松,于是一吃过晚饭,就躺在床上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张连义忽然猛地醒了过来,就好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冷不丁给推了一把一样。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在房间地面上铺了一层被拉长了的方格,四下里静得出奇。张连义伸个懒腰打个哈欠,正要翻身再睡,却似乎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怎么这么静?那娘俩呢?去那屋睡了?还是。。。。。。。。
他几乎不敢再想下去,爬起身,正要开门,却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格格’的笑声,那是虎子的笑声。张连义顿时松了一口气,心想可能是自己睡得太早了,这一觉醒来,那娘俩还没睡呢。不过三更半夜的在院子里嬉闹,吵了邻居也不好,还是让他们赶紧睡吧。
想到这,张连义有些自嘲地摇摇头,上前轻轻地打开门,视线很自然地便落向了刚才虎子发出笑声的方向——他的身体突然间僵住了:院落中央那棵环抱粗的大梧桐树下,光影斑驳,却是非常明显地站了四个人:妻子、强子、虎子、莲花。强子和妻子正双手交握,在石桌旁絮絮低语,虎子则牵着妹妹的手似乎在谈论着什么有趣的话题。四周鸦雀无声,只有虎子童稚的笑声在时不时地传来。
耳边传来一声柔媚的轻笑,脚下的月光忽然像有了实体一般缓缓卷起、凝聚,窗棂的阴影则飘散开来,与那些凝聚的月光融为一体。不一会,一个窈窕的女子身影从地上轻盈地站起身来,从他身边无声地擦过,穿过庭院,从妻子儿女中间穿了过去。
妻子站起身来,伸手拉过儿子和女儿的手,就这样一个跟着一个,跟在那个女子身后走了出去,甚至都不曾回头看过张连义一眼。
张连义拼命呼喊着,挣扎着,却发觉嘴里的声音好像一出口就像蒸汽一样蒸发了,而自己的身体也想被一条看不见的绳索捆住了一样,不管他怎样努力,总是发不出一点声音、迈不开半尺的步子。
一行人的身影走出院门,很明显是转向了新家的方向,然后消失了。
张连义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浑身大汗淋漓,大张着嘴‘呼哧呼哧’直喘气,就好像是一条离水的鱼。
周围是死一般的静,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面上铺下了一层被拉长了的方格。。。。。。。一如,刚刚走出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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