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龟人【原创投稿】

山夫子

  捕龟人
                            刘继智

小时候，我经常见到一个瘸子，个头瘦小，双手瘦长，他的眼睛呢，很有些特别：眼珠子略微向外突出，眼圈布满血丝，他盯着看人的时候，样子特别吓人，往往是狠狠盯你一眼，表情淡然，但目光之中透出一股杀气。
他一只手拄着一根木拐杖，一只手提着一个蛇皮袋子，那袋子口是用粗铁丝扣住，袋口能松能紧。有时候，袋子也背在后背上，走起路来一歪一歪的，背上的袋子便左右摇摆，里面装着半袋子物件，仿佛能动，我们便有些好奇，围拢去看，前前后后跟着，叽叽喳喳吵个不停。他于是猛一转身，狠狠地瞪我们一眼，也不言语。我们四散而开，心里特别惧怕。
后来听村里人介绍说：他就是这一带远近有名的捕龟人，自小跟着父亲练就一套熟练的捕龟本领，方圆几十里，只要哪里窝藏有乌龟，都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往往是一出手，便手到擒来。一天下来少说也能够捕到十几只乌龟，装上半袋子，然后背回家养着，等哪家孩子肾虚，便会主动找上门来买，买者用荷叶包了活乌龟，荷叶外面糊上厚厚一层黄泥巴，放在土灶里烧烤熟，然后给肾虚的孩子吃，据说这东西滋补性强，我没有吃过，不敢妄言。
但我是认认真真、仔仔细细见过他是如何捕龟的，那一次在湾子后面放马淌的阴沟崖下，我正在此处放牛，见他拄着拐杖、提着蛇皮袋子慢慢地走了过来，来到一处石壁下，先是歪着头看了看，然后，那只瘸腿便跪着泥水之中，他立刻拿出一根铁勾勾在石窟之中掏了掏，跟着就是把手伸进石窟之中，不大一会儿，便逮住了一只足足有几斤重的大乌龟。只见他的大拇指和中指死死扣住乌龟的尾部，那乌龟的头伸得长长的，绝望地扭过来看，并且作奋力挣扎之状。但是无济于事，顷刻间，那只刚刚捕获的乌龟便被他丢进蛇皮袋里，他表情漠然，既不惊喜，也非显示出怜悯之心。
他不但捕龟，还捕鳖，捕鳖有时也掏石窟，但更多的时候是潜到水中去捕，冬天水凉，一般是不轻易下水的，只有大热天才能够潜到水中，我也见过他潜水捕鳖的全过程，那是一个骄阳炙烤的大热天，天气有些闷热，正中午时分，他拿了一只木盆，在水塘边彭彭打水，响声雷动，然后站在水塘边凝望一阵子，见哪里冒出一连串的水花儿，便一猛子扎到水中，不大一会儿，水中露出一个头儿，他摆了摆头，手中立马就扣住一只大王八。遇到水塘里的鳖特别多，一两个小时，他就可以捕到十几只王八。
那时，乌龟和鳖的价钱都很贵，据说，他靠这一行当，挣了不少的钱。
我一直对他的瘸腿心存疑虑，于是问熟知他的人，告诉说：作孽呢！他因为杀生太多，那腿是让乌龟精给害的！我更加疑惑，于是刨根问底，据说，他们父子俩小时候的腿本来是不瘸的，自从捕龟之后，就慢慢地变成瘸子了。他呢，小时候长得挺英俊的，要模样有模样，要人才有人才，但捕龟太多，自然就成了瘸子啰！
那为什么他不放弃捕龟这一行当呢？我依然还是疑惑不解。
长大之后，我于是猜想捕龟人腿脚瘸的缘由，多半是从事职业所致，因为长期与凉水打交道，长期在泥水之中浸泡，不得风湿的概率几乎为零。他的瘸腿便情有可原。
我已经是好多年没有见到那位捕龟人了，他几乎在我的记忆之中淡忘，现在在乡下，已经很少有乌龟王八的存在，也就不可能有捕龟者。有那么一天，我突然想起他来，跟别人打听，回答说：“你不知道呀，他已经死了好多年了，是非命死！”
非命死，就是非正常死亡，死于意外。
我一头雾水，于是进一步刨根问底。
“那天天气很闷热，他在畈中的水塘里捕鳖，一猛子扎下去，就再也没有起来，他们湾里的人用网捞尸体，捞了好几遍依然没有踪影，只好架起抽水机把水塘里的水抽干，你瞧怎么着？”
“怎么了？”
“原来他半个身子都扎进泥巴之中，特别是头部，几乎扎进泥巴的底层！真是见鬼了！”
我有些惊奇，又有些不太相信，但这是事实，千真万确的事实。他死之后，他的儿子再也没有干捕龟鳖的营生，早已经改弦更张做别的生意去了。
我想：即使他的后代再干这营生，也着实没有龟鳖可以捕到了，现在，我们那里很难得见到一只野生的龟鳖出来活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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