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卷小城春

辽阔之海

内卷小城春

早晨，被鸟叫醒，这样的早晨该是最美好的早晨。很早很早，就有两只鸟，最起码是两只，这边啾啾啾啾，那边啾啾啾啾啾啾，像是一问一答，又像是邻居家聊家常，声音很高，就好似在阳台上，在窗前。在这样清脆的声音里醒来，昏睡过后的头也还有点蒙，但是再无困意，看了手机才五点多一点，还可以睡一会儿的。埋头，又有犬吠，低沉，声音有远处逼过来，是从朝北的厨房客厅那边传过来的，该是北边小区或者路边店铺里养的看家狗的叫声。这后边，不远隔着蜿蜒着一栋很长很长的院墙，大概是一个街道和另一个街道的地界，院墙蜿蜒的曲折里有一个湾，不很大，也不很小，湾边有大大小小的杨树，柳树，还有不规整的榆树槐树，甚至还有一株很少见的桑树。这株树桑树特别耀眼，桑葚成熟的时候，满树的鸟儿嘁嘁喳喳，吵架，争吵。树下湾水的青蛙大概也是这个时间段被喊醒的，也或者更早，早春就有蛙声，低沉，哇，咕，也有哇咕哇咕的，似召唤，刚刚开始召集，还没有形成气候。每每有有蛙声穿透耳膜，便觉得格外舒爽，一下唤醒了许多旧时光。在叽里咕噜的旧时光里睡去，所有的梦都是美梦。

每晚走步，清冷的街道上，也有三三两两的吃过晚饭后出来溜达的人，不想凑近，基本都是半生不熟的人，搭腔说话可以，不说也可以的，即便是说也是简单的毫无利害或者毫无建设，也就基本没有意义，但又不是毫无意义，最起码是面子上的礼貌和客气。最不喜欢的也是这样的搭话。而另一个人却偏偏是这样搭话聊天的高手，面子上认识人很多，见面熟。而自己碰十次面，不说一句话后，就成了陌生的熟悉的人。围着走步转圈的是很宽的绿植带，转一圈一千米左右，省去毫无意义的搭讪，还可以去看看花，看看低矮的冬青，还没有开花的鸢尾，高阳面是桃树，都是叠瓣的观赏桃树。春天里看桃花最美。枝条层层叠叠，繁花堆堆挤挤，有一种空前的热闹，走在边上留恋往返也只不过是擦着她们热闹的边缘而过，她们不理你，也不看你，才不肖一顾俗人的视线来。每一次走过，也觉得自己又低俗了不少。不由感叹，什么时候也赶不上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她们也有不堪的时候，那就到了秋末，树叶泛黄，褐囚囚的小桃子，几乎没人看得上。曾有一个晚上走步时遇见一个妇人提着一个方便兜，翻越铁丝网成的栅栏，站在树下摘桃子，那人不管认识不认识就问道：好吃么？那妇人答：熟透了，味道挺好。那人又说：原汁原味。一定是想起小时候家栽的桃树长的桃子的味道。有点苦有点涩有点酸有点甜。现在市面上，商场里，超市里，所有的桃子都没有了原来的味道，酸的，甜的，更多寡淡寡淡，品种改良杂交，化肥水分也都格外充足，基本都达到了最饱和的状态，不能放，一两天之后就变坏。即便是价格昂贵的雪桃，虽然成熟时已近秋末初冬，也还是不能存放。观赏桃花树上，所结的桃子要比原生的桃树上的桃子还要小，想来也是逆向发展。长大桃子的，长小桃子的，也都是嫁接，人为的，让她们逆转了元祖。长大桃的果树，如果是母本对父本，那观赏桃树一定是父本对母本，优劣差距一下拉大。嫁接，再嫁接，忧和劣的区分逐渐拉开加大，果农和观赏者眼里的优劣都是两个极端。

那些褐囚囚的小桃子，也吃过一个。尖着手捏着，呲着牙去皮，狠劲吐吐，再去啃一点果肉，似乎有一点苦，有一点涩，有一点酸，也有一点甜，又似乎是这些味道混合了，说不清道不明，紧接着抬手第二口，结果一下啃到核，擦着了牙龈，疼。今年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就是小城越来越冷清破旧了。破旧的房屋越来越颓废，熟悉的小巷里，槐花还没有开，榆钱早已落没有了，沿街的很大的垂柳，都清除干净，听说要重新绿化。疫情，通往小城中心的四关四街所有出入口都用铁皮瓦堵死，只有很小的只能人行的小出入口。没有了热闹的集市，小城基本失去了灵魂。也很多人，日出日落重复着，平淡，寡言，在草青树绿中顺其自然，静享车少人静，环境清爽，偶尔躺平，偶尔内卷。每每早晚走在清寂的街道上，略略落寞，偶尔窃喜，也不乏点点感伤。卖煎包美食的熟人也说，人太少了，过了饭点就清静。

晚上的小城是寂静的。没有嘈乱的人声车鸣。月亮挂在天上，大大的，辉晕无限极的扩大再扩大，格外明亮。在绿化带中间的十字路，也没有了去年那群跳广场舞的人。听说有音响的卖调料品的那家人的女儿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年纪轻轻的一个女学生都为之惋惜。也真是啊，人事变迁，有好自然也有不好，生活就是这样子，不偏不倚，又偏又倚。小城里有两个很大的搬迁小区，有原来小城里的土著，也有周边合村并居的村民。晚上基本没有什么大型活动，有闲暇的人出来走走也很正常，大都是年龄大一点的，年轻人很多都走了出去，这个小城也少了年轻的气息。


每年的春末夏初，回来小住，总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也或者，怀着很多期许，也或者，这里古老而安静，适宜看花开叶生，适宜听鸟鸣蛙鼓，适宜神经兮兮，适宜精神爽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