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海

疯子

深沉的海
周村、张志成

退潮后，海平面和一块巨石相连。巨石上坐着一位赤身裸体的汉子，他手里有一个网兜，网兜里有一些吃的，他一点一点地拿出来，不紧不慢地扔进一头海豚的口里。他的身后是一座山，山上没有路，只有一块连一块的巨石，还有一道细水 ，像一条白蛇，它的头早已入海，尾巴还在半山腰里摆甩着。
喂完海豚后，在骄阳下伸腿圈胳膊地活动会儿筋骨，穿上带着短刀的脚蹼，一头扎入海水中不见了。
在海底他有两个伴儿，一个是不离他左右的那头海豚。还有一条他没有看清楚的一米多长的大鱼，那是一条间接吃到他的食物的鱼。就是喂海豚的时候，凡落到水里的食物，都便宜了那条鱼。
海底世界多么美，他不知道。他在海底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就是争分夺秒地捕捉海参。几分钟之后，不管抓住或者抓不住海参，他都得浮上水面喘气，然后再一次下潜。
大自然安排的很神奇，海参是夏眠的，到了夏季，它会找一个合适的地儿睡觉，人们只要发现它，随便拿就是了。
他认为到了该收工的时候，就会找一块滚热的大石头，像烙饼似得一会儿躺着一会儿趴着，每挪动一个地方，石头上的汗水立刻被炙热的阳光蒸发掉，只剩下一层薄薄的汗碱。
他叫王大勇，二十五岁，是位海碰子。正常的海碰子碰完海后，会在海滩上燃起一堆火，反复地炙烤着前胸和后背，借以把体内的寒气逼出来。
可是他不敢，这时节正是休渔期，一旦点上火，浓烟就等于给海警们报了信，他这条发财之路将会被严严地堵死 。在热鏊子般的石头上祛寒气，这是他的独家发明。
这地儿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半边山和这片海是他的领地。谁也到不了这个地方。海警们知道这里是绝地，也就无人到这儿巡视了。
每碰一次海，他总能收获到几斤野生海参，就相当于打工仔半个月的收入。等休渔期过后，海底的海参开始四处觅食，再坚持碰海就没有意义了。王大勇就会打点行装，重新走上打工之路。
这天已是深秋，早已过了碰海的季节。王大勇还是坐在那块石头上，脸上挂满戚容，两眼呆呆地望着海水，一只手慢慢的，毫无目标的向海里一次一次地抛着食物。夕阳照在他的后背和海水里，显得十分苍凉。
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能够使这位铁骨铮铮的汉子如此神情低落？他此刻的样子，连跳海的心情都有。
事情发生在这年最后的一次碰海，最后一次潜水的时候。那条跟着他游弋了一个夏天的大鱼，可能太饿的缘故，突然咬着他那盛海参的家什不放。情急之下，他从脚腕上抽出短刀，用力地刺向它的鳃部，鲜红的血液冒出来，染红了一大片海水，使他的眼睛一时也感到模糊不清。那头时刻不离他左右的海豚，忽然一反常态，咬着他的一条手臂，飞也似地浮出水面，不顾一切地游向海岸，王大勇下意识的感到遇到了危险，手脚并举，配合着海豚的动作极力前行。他根本不知道，一头鲨鱼嗅到了那条鱼的血腥味，正向他们飞快地袭来。
王大勇刚刚爬上石岸，他的一只脚蹼已被那头鲨鱼咬去。说时迟那时快，王大勇在翻身的同时，他的右手已抽刀在手，反手一甩，正好刺中那条鲨鱼的左眼。那鲨鱼疼的向右甩头想跑，可怜那头海豚正好回返逃生，被鲨鱼一口咬成两半截。眼看着海面上露着鲨鱼背上的鳍，切割开水面向远处游去。
王大勇惊魂未定，那头海豚的上半截已被海水推到他的面前，犹自眨巴着眼睛。王大勇大恸，他把海豚推上岸，抱着它大哭失声。男人的哭声像沉沉的闷雷，碰到山石，再折回海面，在山谷和海面上振响。
过了许久，那条惹祸的大鱼被涨潮的海浪推到岸边，王大勇这才看清楚那是一条大鲅鱼。他拿起盛海参的兜子，像鞭子一样不断地抽向大鲅鱼，声泪俱下的骂着，“都是你，都是你个混蛋惹的祸。”之后又抱着那条快要变味的海豚哭泣不止。
这悲惨的一幕，成为王大勇永久的伤痛。每逢人们上坟的时候，王大勇都会坐在这里，傻傻地投掷着食物，泪水无声地溶入大海。

玉静心明

惊心动魄的故事，深沉的反思！

疯子

玉静心明 发表于 2018-5-4 16:42
惊心动魄的故事，深沉的反思！

谢谢心明老师首席，也是唯一的一位赏读留评者，老汉格外珍惜。

龙门梧桐

情节震撼，文笔洗练，故事感人而有寓意，可谓笔辣意永。

疯子

龙门梧桐 发表于 2018-5-7 19:51
情节震撼，文笔洗练，故事感人而有寓意，可谓笔辣意永。

罗老师过誉，向你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