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饕记征文】枸杞芽儿（贾亚军）

城市牛哞

《红楼梦》第六十一回通篇谈吃，其中说到吃枸杞芽。厨房管事柳家的说：“连前儿三姑娘和宝姑娘偶然商议了要吃个油盐炒枸杞芽儿来，现打发个姐儿拿着五百钱来给我，我倒笑起来了，说：‘二位姑娘就是大肚子弥勒佛，也吃不了五百钱的去。这三二十个钱的事，还预备的起’。”

枸杞，鲁西南俗作“狗奶子”。这本来是长在沟崖山坡地埂渠边等处的常见的小灌木。老家人多地少，能开垦出来的地就都开出来种上粮食，本来很常见的枸杞就很少了，只有在各家田间坟堆旁长着几棵，所以就更没人想起去吃它了。

枸杞芽儿其实挺好吃的。枸杞在春天出芽较早，与柳芽同时或略晚。一场春雨过后，先年的枝条上就冒出一串串黄绿色的芽苞，大约长到半个月光景，就可摘着吃了。尤其是从地下新长出来的嫩茎芽，又肥又嫩，吃枸杞芽这是最为鲜美的。

枸杞芽的吃法也很多。探春和宝钗要吃的是油盐炒枸杞芽，这是清炒。也可爆炒肉丝，鲜香无比。我们通常的吃法是采来洗净用猪油炒着吃，再简单就是凉拌。尤其是后一种，又新嫩又清口，佐汤下饭都是最好的。依然记得，每至寒食上坟时节，奶奶都会采回整整一包袱枸杞芽，用热水烫了，切一把春葱，拌上椒盐，浇上老油（熟豆油），那滋味，至今难以忘记。来淄博后，我曾经问过老婆是否吃过枸杞芽，她一脸的惊讶，说：“那东西能吃吗？多恶心！”我就不再多问。也许是老婆比我小了几岁，也许是当年两地物质条件的差距使然，枸杞芽，在这边竟鲜有人知其美味，实属可惜！

汪曾祺是我喜欢的作家，老先生也是美食名家，记得一次看他的散文，其中谈到枸杞芽可吃：“春天的早晨，尤其是下了一场小雨之后，就可听到叫卖枸杞头（即枸杞芽——作者注。）的声音。卖枸杞头的多是附近村的女孩子，声音很脆，‘卖枸杞头来！’枸杞头放在一个竹篮子里，一种长圆形的竹篮，叫做元宝篮子，枸杞头带着雨水，女孩子的声音也带着雨水。枸杞头不值什么钱，也从不用秤约，给几个钱，她们就能把整篮子倒给你。女孩子也不把这当做正经买卖，卖一点钱，够打一瓶梳头油就行了。”这个从宋诗里走来的女孩子，带着南方的湿润气息。那一声“卖枸杞头来”把人的心都叫碎了。

话扯远了，再回到开头。《红楼梦》描写探春、宝钗要吃枸杞芽，真得佩服两位姑娘的不俗。这是脂评本、甲辰本所言。梦稿本改为“菜芽儿”，到了程甲本、程乙本则改为“豆芽儿”了。别看这不起眼的一处改动，便把《红楼梦》原稿本的那种知意情趣破坏殆尽矣！